群臣开怀畅饮,直至深夜方散。赵迁醉得不省人事,由太监扶进内宫歇息。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觉耳中传来婴儿啼哭之声。他这才披衣起床,循声来到外间,只见王后手中抱了一个婴孩,正自喂奶。赵迁说道:“阿房,孩儿究竟怎么啦?从昨晚就闹起么?”阿房正是王后乳名,转头见是大王出来,笑道:“不打紧的,昨晚闹腾是因为饿了,这会也是!他现下特别能吃,奶娘的奶水都不够了呢?瞧他长得多壮。扰了大王清梦罢?”
赵迁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都快午牌时分了,还甚么扰不扰的?我也该起了。都说叫赵继替我赴宴,那厮却道我不去显得对李牧重视不够,军心难安!唉,我是闻着酒味都能醉的,你看,不又醉得一塌糊涂。”阿房笑道:“不能喝可以少喝点嘛!你不爱理朝政,可以交由赵继王爷打理,但是赴宴鼓舞士气还非得你这个真大王不可啊!”赵迁道:“唉,整天就听些什么攻城拒敌的,烦都烦死了。真想不再过问俗务,与你找个深山密林隐居起来,每日弹琴作画,那才是人生快意之事啊!”阿房道:“人各有志,既然大王厌恶得很,那便移位给王爷,我们就可以自由自在,更不用理会什么战事纷争啦!”赵迁笑道:“寡人也有如此想法,等此次战祸平息之后,寡人便退位让贤,过我们的悠然生活,哪怕做个耕夫渔父也好。有你在我身边,什么江山社稷我都当它粪土一般。”
见儿子已吃饱熟睡,又轻轻道:“对了,昨日那首乐曲真是太好听了,群臣们都是听得如痴如醉,郭开还道你这首曲子直追钟、愈呢!”阿房笑道:“郭丞相是说钟子期、愈伯牙二位么?我哪能和他们相比,一曲《高山流水》那才真是天籁之音,不但前无古人,只怕后也无来者啊!”赵迁道:“我看你这首曲子就比他们的好听。叫甚么名字,能否教给我啊?”阿房道:“好,这首曲子叫做《月夜秋》,乃我今载中秋所作。只不过曲调有些伤感,中秋吟咏,实不相宜!”将孩子交给奶娘,与赵迁走到窗台下瑶琴前,轻轻调了一下琴弦,一面弹奏,一面将宫、商、角、徽、羽诸般变化讲给他听。只听她轻启朱唇唱道:“月上苍穹兮似银盘,阡陌交错兮临四方。云遮雾罩兮惟自赏,雨打风狂兮余孤芳。难同星光兮分高下,怎与日晖兮争短长?孤悬宇内兮多寂灭,缺多圆少兮自心伤。”唱到这里,曲风一转,又道:“怎如闲云野鹤,出入对对双双?清高处,不胜寒,坠入人间任倘佯。”赵迁击节叫好,道:“我此刻心情正与月儿相似,看似风光,内心却十分寂寞,只有离了这高位,才得真正自由。你这曲目真是道出了我的心声啊!”
他一得琴乐,便是如痴如醉,反复弹练,直过了十余日,仍是爱不释手。这一日,赵迁又在弹奏,弹着弹着,忽听阿房道:“不对,错了,此处应作商音,你却变作徽音,相去甚远!”又亲自演示了一遍。赵迁道:“爱妃,平常曲目我只须两三日便会,这首曲子却练了这许久也不甚熟,其难度可见一斑,亏你如何作得出来!”阿房笑道:“弹琴作曲与心境有关,心如止水方能进境神速,想必大王此刻心有挂碍,以致难以成曲罢。”赵迁长叹一声,柔声道:“知我莫若你啊!昨日听人来报,秦军又已卷土重来。我是担心你母子二人的安危!”阿房幽幽道:“秦军势大,确是强敌!但我们亦有十万大军,李将军又是常胜将军,如大王能再纡尊亲自坐镇,必使全城士气大受鼓舞,秦军再强,毕竟也怕玉石俱焚!”赵迁点点头道:“爱妃所言极是,李牧也是如此说来,看来你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啊!”阿房笑道:“大王说笑了,我哪能与李将军以英雄并论?”正说间,忽然太监来报,说是王爷求见,有紧急军情汇报。军国大事非同一般,赵迁无奈地点点头,吩咐太监道:“叫他在凌香阁中等候。”换了朝服,掀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