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晃过神来时,我已坐在回家的汽车上了,刚才的一幕幕才慢慢浮现出来。有时候人的确是这样的,当初一个个漫不经心的动作和神态,却在事后能追忆很久,就像刚刚陷入恋爱的两个情侣,明明是在旁人看来普普通通的一场约会,却能在各自回家后笑着回想一整个晚上。
我虽然睁着眼,却没有看眼前的任何事物,只是一味的想着那一双雪白的手,她用这双手抚摸过什么,做过什么样的手工,是否在用它穿针引线时被轻轻的刺痛,在使用鼠标的时候她的食指是如何轻轻地用力……我晃过神来提醒自己不要做个变态什么的,我想把我所想的归总成一件事,就是觉得她那双手不应该做那样粗糙笨重的活儿,如果那双手是用来弹钢琴或者绘画的,我想我心里会好受很多。这次会面我们竟一句话也没说,她并非不感谢我,只是在帮完忙之后我就飞快的离开了那里,我用眼神瞄了我妈那里一下,就冲她轻轻点头笑着走了,她可能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没来得及,也可能向我微笑着轻轻鞠了一躬,总之我没能把这一幕记牢。
可能是因为下雪的缘故,车行进的速度很缓慢并且停停走走,我的双眼又渐渐恢复聚焦了。路上打伞、没打伞的行人,把水果搬回店铺里面的商贩以及在公交车站搓着手掌取暖的人都重新映入我的世界,不过最终有一个笑着关报亭的大叔引起了我的真正注意,他在和旁边不知什么商店的老板交谈着,他们两个的手都冻得有些红了,但是笑得却很开心,我有些被他们的笑容所打动。我以前一直都害怕,害怕自己毕业以后会是个清洁工或是个开报亭的大叔什么的,假设人的一生只有这一次且没有来生,将这个世界赐予我的时间全都奉献给这一间小小的报亭是我所彻彻底底恐惧的事情。因为无论多么不想做这些事我也清楚总是有人要去做这些事的,既然可能会轮到别人也自然可能会轮到我去做这些事,那样我的世界可能就彻底远离了幸福,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谁给我灌输的幸福观,但我很久以来一直确实是这样想的。不过他们的笑容打动了我,就像她那双雪一样白的手一样,虽然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来,我想这样的生活或许也没有那么糟糕,如果幸福真有个什么客观标准的话,大概世界上大部分人都会度过不幸的一生吧,好在幸福这东西并不那么客观。车子又启动了,窗外的雪小了很多,马路上有一道道汽车留下的痕迹,道路两旁的人少了,行人们都回家了吧。
到家以后,我想起今天白天看到的那篇周记和评语,可是去书柜里再翻出那本高中课本的时候,却发现那篇周记已经不夹在里面了,可能是我一不小心夹到别的书里了吧,我又翻了几本书却还是没找到就随之放弃了。我虽然还不困,但是已经有些疲惫了便准备休息,这时妈妈来敲我的房门了。
“睡了没?”
“嗯,刚睡下”
“这么早?难得呀。”我一看表,只有十点半,这对于我来说确实算是早了。
“什么事?进来说吧,没锁门。”
“没什么事,明天你文文姐可能过来,别像上次似的了。”
“我知道了,还有,以后能不能别再提那件事啦,您儿子也是有自尊心的诶。”
“好好好,不提了,明天早点起就行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并没有多余的感受,我虽然有些在乎她,可是那又能代表什么呢?也许对于她的在乎就如同对那个报亭里的大叔差不多吧,我不知道这样想是我本能的想要抑制自己的情感还是真的是这样想的,至少现在不用为明天起不来的窘态而担心什么了吧。我关了台灯,闭上眼睛想要像往常一样聆听窗外的风,但是今天的外面没有一丝的风声,我不想在脑海里继续她的话题,我害怕因为想得过多而导致得出这样的结论:她那双手不过是平凡人有的手罢了,最多只是比正常的人要白一些。
第二天早上,我比往常早早醒来,大概只有七点多,天还只是蒙蒙亮。这可能是这一年来我第一次比父母更早起床,因为是周末他们会起得比较晚。我自己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面包片和果酱,又自己到厨房做了个煎蛋。我在吃完饭后把一切收拾得干干净净,就是为了不让父母发现我今早一个人做了早点,否则他们起来一定会惊呼我居然早起并做了早点,虽然他们可能知道这些会高兴,但是我就是不想看到他们那夸张的惊讶反映。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随手拿了一本书桌上的书,是一本我从图书馆借来的《浮士德》,我随便翻开一页,因为这种书虽然知道经典,但是要不是这样走马观花似的跳着翻看,我是根本读不下去的。我翻到的那页有这么一句“善良人在追求中纵然迷惘,却终将意识到有一条正途“。我虽然喜欢小说,并且喜欢看那些堆砌起来的文字,但是却弄不明白诗歌尤其是外国的一些诗歌。就像这一句,什么是正途?终将又是什么时候?我无法真的去责怪歌德,因为我不清楚他的生活以及他在写下这些时的心情,甚至没有看上下文,但我确实有太多问题了却又不愿花很长时间去为自己寻求答案,因为我本来就不信任任何答案。我之后又随便看来一些章节,但是没有太多印象,我想我真的可能需要静下心来把它从头读到尾,拿着它去请教大学里的教授,去参加各种歌德的研讨会和讲座,那样我就能真的读懂《浮士德》,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不觉已经上午十点多了,爸妈可能以为我还在睡觉一直都没来敲我的门,但听他们的脚步和说话声,我知道他们已经起来一个多小时了。
”叮咚!“门铃响了。
”文文来啦!“我听到妈妈一如既往的热情。
”阿姨好,这个是一点点水果。“她的声音要比上一次敞亮许多,是最近有什么好事吗,我寻思着。
”还是孩子呢,还带什么水果,下次再带阿姨我可不给开门了。“
”就是的,没必要,她带你就像闺女似的,你见我家那小子什么时候回家来还带着水果。“我爸说。
”他不还是在上学呢嘛,以后会的。“
“会什么呀,那孩子还……”
“还怎么样呀?”这时我从房门中出来了,我知道妈妈要说我还没起。
“你起来了呀,怎么房间都没动静呀,快跟……”
“文文姐好,上次真是不好意思,没能好好接待你。”我有点赌气似的故意摆出一副成熟的样子来给我妈看。
这时候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