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是黎明,东方已经开始泛起了鱼肚白。
可是通往中心广场的路,却这样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
许晟明明记得这些事以前经历过,却依旧觉得内心像天塌地陷般的崩溃,是的,他没有那么坚强,无论是那些时间回溯前的自己,还是现在这样经历过些什么的自己,走过这样那样结局的自己,都一样的无力和绝望。
拼命对母亲挤出的笑容,是那样的自欺欺人。
他知道,自己回不去,就是时间的回溯暂时的团聚,那也是为了分离的暂时团聚,不过是把这样锥心刺骨的疼痛,再经历一次而已。
这样在黑漆漆的小道上走着,眼角是警戒的军队在来来回回的穿梭巡逻。
“最后问你一件事。”许晟突然开口道:“也不是很确定的事情,记忆迷糊了。”
“什么?”
“我小时候发烧了,妈背着我去医院,你干嘛一巴掌把我从她背上打下来啊?”
“你四五岁时候,睡迷糊时候的事情,还记得这么牢,你小子多大的气性多小的心眼啊。”
“你承认了,那就说我没记错。”许晟道:“为什么啊,你打小就讨厌我?我才四五岁,还发着烧来。”
“发烧了不起啊,又不是高烧,又不是腿断了,我长年不在家,你妈里里外外一个支撑,你多大个了,还让她背着上医院,她那么单薄,背着你个铁疙瘩,脸都煞白了,我看着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心疼她正常点的反应应该是把我接过去吧。”
“我那时随时都有可能被叫上前线,随时都有可能挂了,我指望你快点长大,照顾你妈,就恨不得揪着你脑袋把你拽长了,给我立马顶天立地了,那有时间陪着她惯着你。”
许晟抬头看了一眼:“顶天立地,你对我期待值太高了吧。”
“你小子让人期待啊。”
许晟猛然一愣,让人期待并不是多么大夸奖表扬的话,却让他好像寒冬腊月里被递上一个热的烫嘴的热茶,又温暖又舒服。
他看了又高又黑又冷硬的人,这家伙好像从小到大就没有夸奖过自己。
“我让你期待吗?没听你说过。”
许安国没有回头,因为他不想让儿子发现他早就眼圈发红,只是生憋着没有哭出来。
“你小子跟着我去参加集训的时候,在少年班每次科目都能拿到前三,我那些战友们都说,虎父无犬子来着。”
“可是我告诉他们,你小子将来比我出息,我小学考试各科都是六十分万岁,你可是双百双百的往家拿,我背包里那些奖状都快赛不下了。”
许晟有些吃惊的道:“你把我的奖状随身带着,干嘛啊,要炫耀的话,用手机里的照片就行了吧?”
“有任务的时候不让带手机,而且,照片什么那有实物好炫耀。”
“然后呢,其他人说什么,别不是你的儿子?”许晟莫名其妙,内心的沉重感去了大半。
“他们说,首先他们得有个女朋友,然后变成老婆,然后才能有儿子,然后才有奖状,所以长官就是不一样,任何事情都要领先他们好几步。”
“这帮小兔崽子,酸起人来都一个德性。”许安国有些气恼的道。
许晟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哭,发出朗朗的笑声,却忍不住去擦眼角的泪水。
许安国冷冷道:“给我镇定点。”
许晟停了下来。
“我以前是你的骄傲,你为什么不说,知不知道早知道这一点,我不会跟你以前闹那么多别扭。”
“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许安国也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平静的看着儿子。
“变成虫子了也是?”许晟问。
“你被感染了,但是你是我儿子,永远不会是虫子。”
许晟抬眼。
看见中心广场已经在眼前。
虫化袭击后重建的广场,比之以前,简陋了许多。以前被破环的大理石方砖,被用颜色相近的方砖简单填补,但还是能看见修补的痕迹,路灯也只修好一半,广场,不,整个城市都呈现出的是,劫难过后,创伤未平的状态。
一个一身迷彩服的大头兵急匆匆跑了过来。
他皮肤白皙,有些人天天涂防晒霜,打遮阳伞,依旧黢黑,有些人成天风吹日晒,还皮肤白皙水嫩,基因这种事,真的有点伪科学。
“报告首长,十二辆装甲车集合完毕,五名被感染者,四名已经集合报到,包括令郎。”
“那就是还有一个登记人员,没来?”许安国道:“派特别行动组去了吗?”
“去了,这是发回的资料。”大头兵说着把一个平板电脑递了过来。
许安国接了过来。
“樊珂珂?原某某大学的校长,知名教授的独生女,未成年,已经在三个独立项目中获得学术奖项,拥有一项专利权。”
“天才啊。”许安国道:“是挺可惜了,可是感染了就是危险啊,她爸妈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们,这都不知道?”
“樊校长已经登记了女儿的感染,也同意让女儿去孤城,可是她母亲不同意,她不知道从哪弄来了手雷,连了好几个抱在身上,把女儿跟自己拷在一起,说谁抢走她女儿,就拉响手雷。”
许安国拧着眉头道:“虫袭过后,很多武器散落民间,真是天大的隐患。”
“首长,怎么办?”大头道:“可以强攻吗?”
“强攻什么啊?”许安国道:“那是舍不得孩子的妈,也情有可原,把附近居民都安全撤离,然后守着,她自己不饿,孩子也会饿,当时候送食物过去,再想办法,他们等下一批再去吧。”
“首长。”大头兵小心翼翼问:“有个问题可以问吗?”
“这帮新招来的学生兵真烦人。”许安国没好气的说:“还可以问吗?还令郎,一个个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新兵蛋子学生兵吗?你们装也给我装的老成点行不行?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这个大头兵道:“为什么咱们只要押送五个感染者,要派十二辆车啊。”
“我要求的是二十四辆,上面已经给我减半了。”许安国道:“不过我原本也就想着要有十几辆车,一半的疑兵,一半真的,也够了。跟上面打报告,要比真实的目标多一倍。”
“路上有事,娃子。”许安国道:“虽然装甲车都是防弹的,一般的匪类伤不了这样坦克样的东西,但是小心点为好。”
“路上有劫匪,可是咱们运送的是感染者啊,他们劫什么啊?”大头兵不明白。
许安国没好气的道:“老子也不明白,那帮神经病想干什么,但是好几次了,去往孤城的装甲车都有遇袭的记录,而且不像单独的行动,该死,当年谁说的人类遇到共同的敌人就能团结一致,消除争端了。”
许安国拽着许晟,穿过三层警戒,来到装甲车前,打开车门。
许晟犹豫了下,还是抬脚跳了上去,那个大头兵也跟着跳了上去,坐在他旁边,给他系好安全带,然后才把自己的安全带系好。关好车门。
许安国看着车内的两人,动动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首长,从现在起我是你的单独监护员,你不论是拉屎撒尿,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你谁啊?”许晟一脸的不屑一顾:“什么首长,马屁精的样子,我爹是将军,我又不是。”
“在下叶小高,马屁什么我不在行,学习中。”他自以为幽默的发出爽朗的笑声。
许晟却提他尴尬的挡住了脸。
“叶小高,你是不是有个妹妹或者姐姐叫叶小飞啊?”许晟猛然想起什么。
“我妹妹是叫叶小飞,她是军校的高材生,绝对精英,我爸恨不得我们能性别调换,你怎么知道啊?”
许晟意味深长的呵呵笑了一声:“高飞,高飞,你有个弟弟妹妹的,该叫苟了。”
“哈哈。”叶小高居然一点都不介意:“高飞狗,这个梗我知道。”
许晟看他没心没肺的笑脸,整个一个傻开心。
突然脑海里,就开始翻腾出一些画面,看见的鲜血淋漓的样子。
想到之前,叶小飞杀死自己前,满是红丝的眼睛。
一些混乱的记忆有拼凑着跑了出来。
“叶小高,要是路上发生什么事情,逞英雄,你只是个新兵蛋子而已。”许晟突然道。
“哦。”叶小高笑呵呵的虚应着。心里却想着,你虽然被感染,可是没有觉醒暴发吧,也没听说过虫化人有预言能力啊,你在这装什么先知啊,小屁孩。
许晟感觉到马达发动的声音,
窗户上一闪而过的周围晃动的身影,那些绝望嚎哭着的双亲,那些又惊又呆,好像木偶一样被架上的车的同类。
在那些人影中,父亲刚硬的像个石头雕成一般,矗立那里,无泪也无任何表情。
许晟往后一靠,不让自己再哭。
真******像他老子,跟别人的爹妈就这么不一样。
“你在生气。”
“军长哭了,只是军人的眼泪要往肚子里咽,他立在那里不哭,才让那些绝望的父母有一丝希望,觉得他们的孩子还能回来。”
“又是别人。”许晟喃喃道:“我们tm的要为别人活着吗?在生离死别时哭,在一家团聚时欢笑,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干嘛想那么多。”
“你还真实个满有想法的小孩,满成熟了,这样的境地还这么镇定自若,但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说脏话。”
“你还真是满有想法的新兵蛋子,这种境地了,还在乎别人说不说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