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还是婉儿来撑伞吧。”他却不为所动,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又过了一会儿,这才到了此前来过无数回的冷宫。“去吧,我在这里四处走走。”
我于是点头,推门而入。仍旧是旧时的模样,一样的冷清萧肃。庭院空空如也,只是寒气一地,教人心颤。听闻荣姐姐说,如今这里就只敏敏一人看守。可一连唤了好几声,无人答应。我于是径自入内,兜兜转转查看了许多房室,才在最偏僻的一角小屋里看到敏敏,她形容枯槁,此刻睡的正好。
日晒三竿的时刻,尚在床榻之上安睡。一半是时光漫漫难捱,一半是身体虚弱难起。许是我弄出声响,她忽然醒了,一连睁了几次眼这才认出我来,嚯地挣扎着要起来,奈何身子诚实,令她不得不重又躺下。
她没好气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
冷哼一笑,那苍白泛皮的嘴唇还是那样的厉害,“你们母女俩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是安的什么心!皇后身边的大宦官赵全如今跟你娘是一条心,你上官婉儿也有本事做了太子侍读,怎么,姐姐已经被你们害死了,现在还想弄死我?”
“当初小姐三番几次不顾名节保你娘免遭赵全蹂躏,早知结果如此,何必费那些力气?!姐姐何至于被赵全害死,我的腿怎么可能瘸,张奎、张奎怎么会被赵狗奴折磨得人不像人!!还有朱郎、朱郎!”起先她说得激动,不时拍着床榻以示愤怒,可直到说到张奎开始,她便有些哽咽,只是仍旧要强得不肯落泪,直到谈及朱郎,眼泪是再也奈何不住地往下掉了。絮白的雪花透过破落的窗子,屋里是冰凉的纯白。
“我不过是一个被父母遗弃的无人要的孩子,若不是小姐心善救了我,只怕我早已饿死了。。。姐姐长得好,才华又出众,早已是长安城年轻众郎追求的对象,朱郎也时常将新作的首饰相赠。。若不是天降横祸,她的一生都会十分十分好的!可是她看得开,既然无法改变,她下定决心在宫里安身立命。许多宫女终其一生做不到的事,她全都做到了,身居要职备受尊重。原本一切会都好起来了。可是,你们出现了,一脸的委屈害怕让她铤而走险,一而再再而三地铤而走险,最终将自己毁了!!!你们凭什么!那样好的一个人,死得不明不白,死得备受骂名!!!”说到痛处,她难以自已地掩面而哭。“有姐姐,有朱郎的信,有张奎,在这个鬼地方待到死我也不怕!可是,一切都被你们毁了!!!被你们毁了!!是,我不该私下以姐姐的名义给朱郎写信,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做错了什么?平凡如我的女人,谁不渴望被爱?我只是写了几封信,我索要过什么吗?我没有!我没错!我没错。。。”她又一次陷入自己的内心,出神地回忆过去,时而笑着,“朱郎总是那样温柔,不在乎我的长相和瘸腿,他是那样好。。。”
就着一件单薄的中衣,那凌乱不堪的平凡女子跪在床榻之上,迎着冰冷的现实,一味品藏旧时昙花一现的美梦。这虚幻的美好让我的心底害怕。
她突然扭头向我,大吼道,“现在又要来折磨我吗?我告诉你们,我一无所有!!!我什么都不怕!你们尽管来吧!哈哈!我不怕!!我不怕!!!来吧,最好现在就杀了我!我不想再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了!!!”
我想她是疯了。于是,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我环顾四下,而后为她沏了一杯茶。
“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她的满腔愤怒和憎恨,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清澈透净的茶,茶叶尚在温水中打转。“求求你了,要么让我离开这里要么让我死,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既没有这份权利,也不忍心拒绝。敏敏见我没有回应,情绪再次失控,挥手将茶杯打落,“哐当”应声碎了一地。“走!!”
“你很快会如愿的。”
我终于,还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