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不点几盏灯,黑压压的一片。单就王德胜一人在旁伺候着,武后不动声色地批阅满桌的卷轴,底下还跪着三三两两的人。这其中,就有中书侍郎薛元超、黄门侍郎裴炎。
“来了?”她眼皮都不肯抬,“有人说太子私杨户奴寻欢作乐,你可知此事。”
“婉儿不知。太子一向为人正直,怎么可能。一定是有人恶意中伤。”我还以为,她召我前来是为谋反一事,却不曾想竟是为此。难不成赵道生入宫正是此事?
“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原就没放在心上,不过,为免损我皇威,我也不可置之不理。今夜你就去东宫为我一探究竟。”
“好。”为何偏偏选我?有心试我,也犯不着以这样子虚乌有之事,白费功夫!
薛元超却与裴炎相视一笑,后者道,“望上官大人据实禀报。”
“裴侍郎此话怎讲?婉儿还能谋私不成?”
“还吵什么?!退下吧,你们俩也下去。”
刚出殿门,两位侍郎就迫不及待对我冷嘲热讽,冰冷至此的寒冬天也没能冻住这纷腾的白气,叫人心烦意乱。
“娘娘看重大人,才将如此重任交付于大人啊!”说罢,裴侍郎面无表情。
“裴侍郎此言差矣,这宫里要说谁和太子殿下走得最近,上官大人排第二怕是没人敢排第一!”
“自古美人就受用,”裴炎不怀好意道,“有时候,女人就是比男人好使。”
“请大人自重,我原以为大唐才子都是出口成章,今日听黄侍郎一番话,真是出口成脏,不堪入耳!”我瞪了他一眼,“放开!”
“你以为自己出淤泥而不染吗?”裴炎恼羞成怒,遂怒骂道,“别以为得了娘娘几句话,就以为万人之上了,你啊,就是个下贱宫女!”
“裴侍郎何必和一个女子斤斤计较,”我忽而想到当年祖父入狱之时,薛元超还曾为其求情。今日又为我脱身,恐怕是念及旧情。但声名在外一片狼藉,只怕也是受了影响,他待我倒也不必裴炎好一些,仍旧掐着胡须骂骂咧咧,“犯不着!这样的女子真是犯不着生气!走!”
两个老头就这么气哄哄地溜走了,赶在春竹上前。
“又出什么事了?”她有些不耐烦,“你可别再惹事了,还嫌麻烦事不够多吗?”
“姐姐教训得是。我这就去找太子殿下。”
“慢着,夜里晚一些再去。娘娘吩咐的,说是怕惊动了就不好了。”
我答应了一声,又见她捧着几卷书,“这是什么?”
“这几卷吏事典章,娘娘嘱咐务必今夜看完,明日着人教你如何写诰命,日后就得开始当差了。务必记住了。”
我点了点头,便退下。
眼见着天有些暗了,想着到东宫去一趟也有些路,索性就不回去了。
竟然下起雪来了。抱着一大卷的书轴,又无一伞,真是难熬。却见着不远处,走来的恰恰是许久不见的李显。
有些日子没见了,可当时的事情却历历在目挥之不去。不知该说些什么,如何自处,我原想避开他,却无奈,他又犹犹豫豫地喊了我,“婉、上官大人!请用我的伞吧。”
不由我推搡,他将伞放在路边,径自离去。
我叹了口气,弯下腰,将伞撑起,心里不知是何感觉。只是平静的犹如这宁静的雪,波澜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