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在维也纳乐团吗！？”
“呵……你以为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我还能待在那里吗？虽然没有报道出来，但是是有人看到你满手鲜血地从我的休息室走出来的！血染的演奏会，还真是应了这个名字！让我一无所有！都是因为你！”萨兰说话似乎也有些颠三倒四，此刻一会儿低沉一会儿激动地语气让莫伶囹突然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精神压力太大面临崩溃了。
虽然，萨兰时候有名的音乐疯子，但是绝对不会是这样的“疯”法。
“老师，我不知道你是一直都这样。但是，你放弃钢琴选择了指挥是你的选择。我不知道，也没有义务为此负责。那是你的人生，我没有义务背负你对钢琴的期待弹下去。虽然我的确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但是我还是希望你明白，我从来都没有因为自己的琴技觉得这是我的使命去练好它过。这五年多来，坚持我弹下去的信念也好原因也好只有一个，就是那个和你的约定。不过，说是约定，其实到头来也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莫伶囹慢慢走向那架钢琴，缓缓坐下，打开琴盖，并没有再回头看萨兰一眼，“我毁了自己的左手，不过是为了切断自己不切实际的念想。这是我的选择，我不会怪你，恨也只恨自己太软弱。等到毁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其实心底也是喜欢弹琴的。而你，或许不过是哪个契机而已。”
莫伶囹把双手十指轻轻地放在琴键上，并没有弹奏，闭上了眼睛。
她还记得，这是萨兰第一节课教她之前做的动作。
风度翩翩的银发男子，带着温柔的笑意对她伸出手，并没有因为她是墨家大小姐而对她恭恭敬敬。也没有当家对她的态度那么强硬。只是温文有礼地，亲吻她的手背。
“你好，伶小姐。我叫萨兰。如你所见，是个钢琴家。”
莫伶囹的脑海里，这个笑容超过了之后所有的记忆的深刻。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平等。
不是因为墨家，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只是对待这个叫莫伶囹的个体而言。这个人，跟她打招呼，认识了她。
“萨兰。”莫伶囹睁开眼，却依旧没有回头看坐在沙发上的萨兰，“中国人有句话，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不认为你是我的父亲，因为你教会我的东西说实在的并不多。但是，我认可了你这个老师，那么，你依旧会也永远会是我的老师。就是你不是钢琴家了，哪怕你无法在指挥上作出什么成就。莫伶囹是因为你第一次遇到了自己喜欢的音乐。所有，我感谢你。”
“你……”萨兰站起来，走到钢琴边，像记忆里一样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头，“是我最自满的学生。却也是我最无法超越的对手。”
“那么，我会努力成为更让你无法超越的钢琴家的。”莫伶囹抬头认真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放在琴键上的手指突然用力。
虽然依旧有点生硬，却已经比那天连音阶都无法演奏的自己好了太多的琴音……
这是她学会的第一首曲子。
莫扎特的《魔笛》。欢快又不失悠扬的曲调，仿佛画卷一般展开，延伸，尽头是她和他的回忆。看得那么清楚却再也触碰不到。
“BRAVO！”萨兰重重地拍着手，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扬莫伶囹。
“谢谢你，老师。”
萨兰知道，这是她准备和自己道别了。告别过去那个因为在意他而冲动的自己。他多么想要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却依旧说不出口。憋在心里这么久，却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地方。妻子在提出离婚要求只说了一个理由，不是因为莫伶囹和他不清不楚的关系，而是——“你没有心。萨兰。你让我害怕，或许某一天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会毫不在意地推开我。就像对那个女孩一样。”
可是，他真的没有心吗？
离婚之后他想了很久，摸索了很久，却是一只无法消散脑中莫伶囹左手滴血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他一只都记得这个女孩的，从没有忘记。她那么优秀，那么有天资，拥有的仿佛是上帝赐给这个领域的才能一般，是他无法超越的部分。萨兰不甘心，他教着自己的学生，心里却又无法控制地嫉妒着她的才华。他结了婚有了孩子，顺理成章地当上了指挥家，却始终，心里有一块地方是空的。
冥冥之中他甚至觉得自己其实是在期待着，莫伶囹的堕落的。
萨兰想要看到这个天赋异禀的女孩失去一切的样子。因为上帝对她已经太好。然而为什么她痛了，自己更痛？甚至在她消失的半年间，还在每天地查找新闻中关于她的消息？他把这一切归结于愧疚。
可是所有的“以为”，都在那首《魔笛》后彻底崩溃。
原来他其实，是爱着这个女孩的吧。所有才那么嫉妒又保护她的才华，所有才在结婚的时候选择了一个颇有盛名的小提琴手，仿佛想要证明自己不是非她不可……
走出清溪的小区，萨兰有些漫无目的地沿着偏僻的山路走着。有些浑浑噩噩地，直到被墨飒飒拦住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路中央。
“萨兰先生。”墨飒飒皱着眉头，似乎很不愿意来跟他说话。
萨兰看着墨飒飒身后不远处的越野车，直接越过她走了过去——“你是谁？”
后座的车门猛然被打开。悦耳的男声带着一丝玩味地响起，表情却是阴郁得让萨兰一阵心悸：“萨兰指挥，你好。”
“你……”萨兰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你就是找我来的人！？”
“是。”对方笑意吟吟地说：“我不是说过了吗？伤害她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说，这对你而言，不是最好的惩罚了吗？失去你珍视的一切，最后还发现，一直弃如草履的，其实才是自己在乎的人，感觉不错吧？”
眉飞色舞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是在说着残忍的话语。
墨飒飒的交易成功了。虽然，这个结果并不全是因为她带来的萨兰的功劳。但是至少莫伶囹能弹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