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胃口就好。”承晞说：“我很喜欢这里的菜，虽然简单但是味道很好。”
“恩。”莫伶囹认同地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埋头苦吃起来。
虽然墨家提供给大小姐的吃食从来都不敢怠慢，但是毕竟位置偏僻蔬菜一类的还好，肉类基本上都是很少才会吃。她几乎是被半素食主义者的方式培养长大的。时间久了其实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可是到离开墨家在外学琴的那几年她才突然开始喜欢吃肉。或许是每天练琴的压力太大太疲劳，总之很长一段时间里莫伶囹几乎迷恋上了牛排。开始西餐，几乎也是这个时候。除去西餐里大块大块的肉类以外，她更喜欢的其实是这份和墨家的古朴截然相反的感觉。
就像那个时候故意穿着连衣裙出现在满是汉服的墨家人面前一样。
莫伶囹要的，从头到尾不过就是要和墨家这两字祛除关系而已。
这份渴望，让她连带着对中餐的热情都减退了很多，连早餐都只吃西餐来提醒自己不要对墨家心软。
“怎么了？”看到刚刚还吃得很快的莫伶囹突然停下动作，承晞奇怪地问。
“没什么，只是，不太习惯这样的吃饭方式。”莫伶囹下意识地笑了笑，尝试把话题转移，“难道承先生不觉得，中国人的吃饭方式其实挺不卫生的么？所有人的筷子都去戳过一盘菜，哪怕是用了公筷，这双筷子也沾过所有人的碗碟。连自己就这样吃到别人的唾液都有可能……”
“照你这么说，西餐就很卫生了么？”承晞倒是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对莫伶囹这样的想法很是不能理解，“他们吃半生不熟的牛肉，还在滴血居然也下得了口。只有野蛮人才这样。吃饭居然要用三种餐具，中国人却只要一双筷子。这是智慧的不一样。”
“没想到，你的思想还是这么保守和老道。”莫伶囹无所谓地拿起自己手中的筷子直接戳中一片白菜，汤水四溅，“看，筷子这东西，可不是每个人都能用好的。”
“所以呢？用不好，不过是缺少练习，总能用好的。”
“可是，不是每个人都能练习用筷子的。对于那些吃饭都困难的人来说，他们的饭菜往往只是一个馒头，那个时候，他们哪里会在意自己用筷子用得怎么样。中国的这个社会，自古就是阶级分明的。只是过去是难以跨越的横沟，现在，则是如果努力看看，舍弃一切试试，或许能够改变。然而事实却是比以前更加残酷。”莫伶囹提起筷子，戳中的开水白菜透着晶亮，让人食指大动。
“那么，如果按照这个标准来说，你我都是生来就享受着不一样对待的特权级别了？”承晞玩味地说：“接受着父母给予的优厚待遇，一路畅通无阻。甚至连你的反抗，不过也是对墨家模式的腻味？”
“当然不是。”莫伶囹并没有大声反驳，只是轻轻摇摇头，随手放下筷子，任由那块白菜上的汤汁弄脏了白色的桌布，“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真的。我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心思和前面被铺好的道路差异太远，以至于我什么都看不到了。我不想这么装聋作哑地活下去。如果是为了这样的人生而活着，有什么意思！”
承晞微微一愣，似乎被她的想法所触动，想到自己这二十五年来傀儡般的人生，心里突然生出一丝苦涩来。
这个女孩，明明还那么小，却似乎能够理解自己的想法呢。
他突然想到“soulmate”这个词语，灵魂伴侣。如果自己未来的妻子也是自己的灵魂伴侣，是不是会更幸福？足够了解自己，甚至比自己还有知晓自己心底的想法。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陷入了僵持。莫名的紧张感开始蔓延开来。莫伶囹是因为发觉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些重了才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承晞却是一位莫伶囹或许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了解自己而多了一丝犹豫和期待。
两个人面前都是同样一个深渊，没有人知道再踏一步的结果是什么。
所以，都不愿意迈出去这一步。
莫伶囹活到十八岁，心里却并没有自己已经成年了的实感。
年龄的变化不过是一天甚至一秒钟，就需要在年龄上加上一岁。所以比起那一天的差异，更多的变化都发生在十七岁到十八岁中间的这段时间。而对于莫伶囹而言，她的十八岁并不是发布会那天。而是在休息室里自己毁了自己的手的那一天。
那个时候她终于脱离了那个一头热的少女时代，被血淋淋的现实迎头重击。
自己以为成长了的时候，她却依旧不自觉地依旧耍着脾气，任性妄为地回到墨家又颠覆自己大小姐的身份。结果逃出来之后，才真切地感觉到了什么才是现实。
被保护了太久的她，开始怅然若失。
“吃好了吗？”承晞终于打破了这篇平静。
“……嗯。”莫伶囹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对承晞笑了笑，放下了筷子。
“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没有人勉强你的。”承晞突然说。
莫伶囹嘴角的笑意微微僵硬，却并没有收起来，只是下意识地避开了承晞的眼神：“我没有勉强自己的。”
“是，你没有面青自己，只是在保护自己。”承晞无可奈何地说：“我不会逼你的。只要你，给自己，给我一个机会。试试看……不好吗？”
莫伶囹没有回话，只是疑惑地看向承晞——
“你知道我的意思。不要装作不懂。”承晞的声音沾染上了怒气，有几分恼怒。
“我真的不明白。”莫伶囹坦然地摇摇头，一副你不说出来我就不承认的无赖样。
“你！”承晞突然倾身向前，陡然靠近了莫伶囹，温热的气息几乎贴着她的耳畔，让莫伶囹一阵紧张，“我的话，可是有力量的。一旦说出口了，就容不得你拒绝了。”
莫伶囹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心里虽然知道这是承晞的陷阱却还是急急忙忙地说：“我知道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家里还是那样的情况，我不认为这是个好决定。毕竟那是你的父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