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欢迎回来。”不知道谁突然说出这句话,莫伶囹看到前方是整整齐齐站着地穿着汉服的墨家人,在大门打开的瞬间慢慢弯下腰鞠躬。
太阳正在缓缓西沉,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映照在前方的古老庭院内,应和着原本木质框架的古朴,多了一丝陈旧的意味。
这是她无法逃避的归处。
这是墨家。
“小伶,欢迎回来。”
和意料之中的大发雷霆也好病态严重也好都不同,当家看到莫伶囹的瞬间眼神中竟然有一丝宽慰。
仿佛心里什么大石头突然就落地了般的安心。
莫伶囹却是僵硬地站在当家的面前,看着他老态尽显的满头银发,被一旁负责照顾他的人小心而缓慢地扶起来坐着。似乎离开了他人的帮忙,自己完全什么都不能做一般。和莫伶囹记忆里那个一直施行铁血政策,从不暴露自己软弱的一面的当家截然不同。
甚至对着自己这个从未争气的“大小姐”也是,竟然会露出安心的表情。
各种各样的感情突然涌上心头,让莫伶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直到当家挥挥手让其他人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站在旁边。
瞬间的沉默。
“你连抬头看我一眼都不肯了吗?”当家突然叹了口气,遗憾地说:“这样把你带回来,也不是我的本意。只是,既然你已经离开了那个西洋乐界,就回来吧。毕竟这里才是你的家。我不是在逼你要做这墨家的大小姐,只是,如今只有这样的身份才能护住你。”
莫伶囹终于抬头开向当家。
她没有理解到他的意思。虽然,心里已经生出了微微的不安来。
“你的父母,因为贩卖墨家的消息,被逐出家门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意味着墨家最不能容忍的过失。
莫伶囹却并没有当家想象中的情绪激动,只是微微睁大了眼,似乎有些吃惊,然后又恢复了本来的神色。仿佛他口中提到的人并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不相关的人。
“你……”当家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有些尴尬的脸色让莫伶囹很快就明白了他的难处。
“我知道,自己离开了这么几年,不可能还霸占着大小姐的名号。墨弦的确比我要适合这个位置,如今我的父母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更不可能让别的人不服。所以当家您不必护着我,这是我应该受到的惩罚。”莫伶囹毫不避讳地说:“我也不愿意您难做。”
当家惊讶地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莫伶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随即感叹道:“果然是长大了啊。当年那个吵吵闹闹的丫头,成大姑娘了!懂事了!”
“人总会长大的。我不过是因为这么久没有回来所以您觉得变化大了些。”莫伶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几乎已经看不到伤痕了,却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弹琴。
没有乐器是可以单手完成的。所以哪怕她继承了墨家的衣钵去研习民乐,也不可能成功。墨家的大小姐,未来的当家不会民乐,这像话吗?所以她不去和墨弦争。这是她没有办法跨越的鸿沟,何必自讨没趣。
“嗯,那你去休息吧。回来折腾了这么久也累了吧。”当家点点头,满脸的赞赏,似乎病态也少了不少。
“好的。当家,我……最好搬出主院吧。毕竟没有身份住在那里了。”莫伶囹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般回头问。
“今天太迟了,先回你的院子歇着吧。明天再搬。不急着这么一会儿。”
莫伶囹只以为是当家累了想要早点休息,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就离开了主屋。自己以前住的地方和当家的主屋是相邻的,在整个宅子的正中央,象征着墨家的最高权力。一直不愿意细细打量自己离开了这么久的地方,直到回到院子,放下手中的行李,瘫坐在自己熟悉而陌生的房间里,莫伶囹还是在恍惚。
那么多年的回忆,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但是明明心底有那么多在喷涌而出的情绪在作祟,却没有办法把想法化作行动。甚至连抬头细细打量一下这间屋子的力气都不愿意使。
家,是归处。还是回忆?
这样的思绪突然让莫伶囹感到迷糊。
十几年的岁月,如果放到人生的长河里似乎并算不了什么。可是却是她认知这个世界,形成自我的时间。
她从一个低微的旁系,到被“提拔”成为大小姐,中间间隔的时间其实并不长。
旁系没有资格冠上墨姓,只能取同样音的莫字。这也是莫伶囹到现在心底唯一认可的姓氏。从不认为自己是墨家的一份子。这样消极地抵抗着。
房间的布局没有任何改变,依旧是全木质的古朴家具,连桌上的茶具都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整齐地摆放着。床单也是莫伶囹那个时候喜欢的翠色,浅浅嫩嫩地看得出少女的心性。她有一瞬间觉得,仿佛只有这个空间里的时间一直停滞着没有走动。唯一让莫伶囹惊醒的,是空空如也的梳妆台。以前摆满琴谱也好杂物也好的地方,如今空洞地在昭示着房间的主人不在很久了。
思绪还没有回过神来,有些小心翼翼的敲门声让莫伶囹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这样的敲门方式并不像一般以效率为最高目标的墨家培训出来的人。
“大……小姐。”来敲门的人似乎还没有习惯到底应该怎么称呼莫伶囹,有些口齿不清,“晚饭给您送来了。”
“好的,麻烦你了。”莫伶囹疲惫地应了一句,没有回头看开门的人。只听到有人进来放下了东西然后便是寂静。
“回去吧。不需要你帮忙。”似乎过了几分钟之后莫伶囹才想起来主屋的帮佣到现在都还有“伺候”自己的“主子”用餐的规矩,回头看到直挺挺地站在一旁的女人还是吓了一跳。
她肯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
个子高挑,穿着墨家佣人的汉服,青色衬地她肌肤雪白,身姿窈窕也掩盖不住。站姿也没有一般佣人的畏手畏脚,反而是抬头挺胸地。一张小脸也是明媚动人,出脱地漂亮大方。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