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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大厅

怀着耐心甚至愉快的感觉,路易等着卡莱尔满足自己很好的胃口,他的这种耐心,在其他贵族眼里很可能会被视为有损尊严的。虽然卡莱尔不想让侯爵的耐心经受长时间的考验,好几次打算停止进餐,可是路易都阻止了他。

“不行,不行,我一眼就能看出,你还没吃饱呢,”路易说:“继续大胆地吃吧......你还可以喝一杯酒,但千万不要贪杯....好啦,现在洗洗手吧,然后跟我走。”

卡莱尔俯首听命,经过另一些同样复杂的暗道,重新回到了大厅。

“记住,你是不能离开岗位的,”路易说:“为了让你牢记不忘,我送你这个金链条。”说完,路易掏出一条十分沉重的金链条抛给卡莱尔:“我自己并不喜欢奢侈,但是赏赐忠诚的仆人从不吝啬。如果这个链条还不足以拴住人的心,那么我的朋友斯科特有更可靠的方法得到它......现在仔细听着:今天,除了我和奥利佛,谁也不准走进这个大厅,不过妇女们可以来这里,如果她们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但要记住,你在站岗,因此回答要尽可能的简短。你没有权利长久交谈,尤其不能主动开口。但你应当留神倾听,听到了什么,都要牢牢记住,向我报告,然后马上忘掉,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再见,当心一点。”

说着,路易在暗门后面隐没了,让卡莱尔去思索他耳闻目睹的一切。卡莱尔每次想到自己像个窥伺猎物的猎人一样待在埋伏的地方,企图杀死光明磊落的克里佛凯尔伯爵,就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他极力驱散这种不快的情绪,专心站岗。

过了不知多久,一扇房门终于咿呀一声打开了,门边出现了一个女人,她示意其他两个陪伴的女人不必留下,独自步入大厅。她步履蹒跚,瘸瘸拐拐,卡莱尔一眼就认出这是路易的妹妹琳达。她在他旁边经过的时候,他以应有的恭敬态度向她敬礼,她和蔼地点了点头。现在,卡莱尔可以把她看得比早上更清楚了。

琳达的容貌丝毫弥补不了身姿和步伐的难看。诚然,在她平庸的脸上,倒没有过于令人厌恶之处,一对蓝色的大眼睛通常都是垂着的,由于抑郁和苦闷反而显得挺美。不过,她的脸是苍白的,皮肤呈现土黄色——健康不佳的表现,嘴唇没有血色,牙齿虽然整齐白净,但也不太讨人喜欢。整副面孔毫无生气,像幽灵似的。

卡莱尔注视着这个女人,满怀好奇和怜悯,因为琳达的每个眼神和动作都很容易引起同情,这时,大厅另一端的门也开了,走出另外两个女人。

其中一位就是在旅馆里早餐的时候伺候路易的那个名叫杰克琳娜的姑娘,那顿早餐是卡莱尔永生难忘的,现在,这个精心打扮,穿着华服的美丽仙女——高贵,富裕的伯爵领地继承人,给了他比上一次强烈十倍的印象,当时,他以为她不过是旅店老板的女儿一类的身份,伺候一个喜欢插科打诨的富商罢了。可现在,卡莱尔已经知道了她是什么人,她那美丽的形象在他眼里就有了新的魅力,她的面孔和身姿也就显得更加高贵和妍丽了。

卡莱尔向这个美人和她的女伴表示敬意,这两个惯于受到尊重的女人接受了他的致敬,彬彬有礼地俯首回答。杰克琳娜回答时,脸孔微红,双目低垂,她所以不好意思,很可能是认出了旅馆里那个大胆的年轻人,不过,这种窘态是否表示高兴呢?卡莱尔无法确定。

杰克琳娜的女伴也打扮得很周全,她已经到了一个女人开始注意保护渐衰之美的年纪。然而现在还能看出,她还是挺迷人的,她的风韵证明,她不仅记得自己往日的胜利,而且没有放弃再度获胜的希望。她的身材高挑,匀称,态度有点傲慢,用屈尊俯就的态度回答了卡莱尔的敬礼。

她们两个进来的时候,琳达也许觉得自己上前相迎不太合适,就停着不动,等候他们走过来,可她向她们答礼的时候却显得窘迫不安,年长的妇女由于不知道她的身份以及对方的确很不起眼的缘故,就用居高临下的口气跟她说话,仿佛给了她很大的面子。

“我很高兴嘛,小姐,”妇人微笑着说道,希望激励胆怯的陌生姑娘:“我和我的侄女现在都没来得及感谢路易侯爵对我们的特别殷勤的款待哩......怎么了,亲爱的?你不用扯着我的袖子,我看得出,这个年轻姑娘对我们的处境是同情的.....请您相信我的话吧,小姐,自从我们来到这,路易侯爵顶多把我们当做俘虏看待!当初他不断邀请我们,口口声声要我们相信他的保护,结果他首先把我们扔到一个蹩脚的旅馆里,现在又让我们蹲在这个破城堡的犄角旮旯里,只允许我们日落后才能走出房间,仿佛我们是传说中的吸血鬼。”

“很抱歉...”琳达对谈话越来越畏缩,就说:“很抱歉,我们没有按照您的身份接待您,希望您的侄女不会觉得这里有那么坏吧?”

“比我能够表达的好得多,好得多”,年轻的伯爵小姐回答:“我寻求的只是安全,可我还得到了宁静,在这儿幽静的日子,我更感到了侯爵给我们流亡者的恩惠......”

“住嘴,傻姑娘!”妇人打断了她:“说实话,对于这一次来到康拉德家族的领地,我是懊悔和失望的。我期待的是隆重接待,比武大会,盛大酒宴,露天演出,社交活动,可是这些我都没见到,差不多等于掉进了监狱!路易没让我们结识杰出人物,却介绍我们认识一帮三教九流,要我们通过这些人跟我们在梅威德王国的亲友通信....也许,路易有他自己的政治打算,希望我们在这一直呆到死,从而让古老的克罗伊家族和我们一块消灭....鲍威尔公爵却不那么残酷,他总算给我的侄女找了个丈夫,尽管是个很坏的丈夫。”

“依我看来,就算去当修女也比嫁给一个坏蛋强。”琳达趁机插进了一句。

“但这丝毫不能宽恕路易,”气恼的妇人回答:“他的所作所为,与其说是像一名领主,倒不如说像个招摇撞骗的算命老头。”

“住口!”琳达说,她的语调有点粗暴:“记住,您说的是我的哥哥!”

“你的哥哥?!”妇人惊叫了一声。

“是的,我的哥哥,”琳达庄重地重说了一遍:“我是路易·康拉德侯爵的妹妹琳达·康拉德,但请您不必害怕,夫人”,她恢复平常那种温和的语调说:“我知道你不想侮辱我,我也不会见怪,我会尽我所能,帮助您和您的侄女,尽量让你们的流亡生活过得愉快一些,可惜我帮不了多大的忙,但我会诚心诚意地为你们效劳。”

阿麦琳娜·克罗伊伯爵夫人(这是妇人的称呼)恭敬地深深鞠了一躬,借以回答琳达好心的允诺。她在宫廷里住过多年,是很熟悉宫廷习俗的,在私下聊天时,大家经常不客气地攻击上层人物的缺点和弊病,但在其本人及其家属面前却绝口不提。因此,阿麦琳娜伯爵夫人对于在琳达面前对路易出言不逊,是感到极度不安的。

琳达以符合自己身份的尊严态度在沙发椅上坐下,并请两位女客坐在自己身边。她们继续交谈,可是声音很低,卡莱尔一句也没听清楚。他只看出,琳达感兴趣的是年轻的一个,尽管阿麦琳娜夫人善于辞令,夸夸其谈,但琳达愿意听的是杰克琳娜简短,文雅的回答,而不是她那些言过其实,阿谀奉承的赞美。

谈话持续了约莫一刻钟,大厅的一扇门豁然打开,走进一个男人。卡莱尔想起路易的指示,不愿受第二次斥责,顷刻间站到来人面前,挡住他,请他离开。

“根据谁的命令?”对方轻蔑而诧异地问。

“根据路易侯爵的命令,我是在这执行他的命令的。”卡莱尔坚决地回答。

“这个命令和爱德华·康拉德没关系”。

卡莱尔犹豫片刻,他该怎么办呢?这个人是路易的堂弟,而且听说这个男人还要迎娶路易的妹妹?

“我不敢违拗大人的意思,”卡莱尔说:“我只希望大人能够证明,我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别怕,小伙子,不会有人指责你的。“说着,爱德华走到琳达面前,强装亲切地躬了躬身——他对未婚妻的态度经常如此。”

“我刚吃完晚餐,”爱德华解释说,听说你们在大厅里聚会,我就大胆地跑来参加啦。”

琳达苍白的面孔泛起一片红晕,表明她对聚会人数的增加是很愉快的。她连忙把爱德华介绍给克罗伊家的两个女人,并且请他坐在沙发椅上一起闲聊。

爱德华说明,在女士们面前,他是不便坐在沙发椅上的。他从椅子上拿了一个坐垫,放在杰克琳娜和琳达的脚边,就那么坐下,这就不至于显得忽视琳达,而又能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伯爵小姐身上了。

开头,爱德华对伯爵小姐的殷勤是令琳达高兴的,她以为未婚夫想用这种方法对她自己表示关注。但是,在路易面前时,爱德华不得不屈从于堂兄严厉的意志的约束,而没有路易压场时,他就随心所欲地行动。所以他现在有些肆无忌惮地欣赏杰克琳娜的姿色了,热情洋溢地赞美她,把琳达忘到了九霄云外。

要说这场谈话令打听里的谁高兴,那就只有阿麦琳娜夫人了,她已经预感到要与一位侯爵领地继承人结成近亲的荣耀。而杰克琳娜困窘不安地听着爱德华的阿谀奉承,向琳达投去含有深意的目光,恳求援助。可是,琳达天生的怯懦和她受到伤害的自尊心,使她无力扭转谈话的方向,再加上阿麦琳娜妇人的推波助澜,交谈的局面很快就由爱德华一个人完全控制了,由于受到杰克琳娜姿色的激励,他的话简直是滔滔不绝的。

至于站在旁边的哨兵,当爱德华的谈话越来越热烈时,他的神秘幻想就像阳光下的蜡一样融化了。杰克琳娜终于决定强行结束这场使她颇感不快的谈话,何况她看的出来,爱德华的行为侮辱了琳达。

杰克琳娜向琳达转过身去,谦恭而坚决地说,她希望爱德华能明白,佛劳伦王国自然有它自己的传统,但梅威德王国的女人并不会在阿谀奉承中寻找乐趣。

“非常遗憾,伯爵小姐。”爱德华为了防止琳达答话,说道:“您的品评一下子就否定了梅威德王国女人的美貌和佛劳伦王国男子的真诚。如果说我们佛劳伦王国的男子表示喜悦时过于缺乏节制,那是因为我们在爱情上犹如在战斗中一样,不让自己的冷静约束自己的感情,而是想像战胜其他勇士一样拜倒在石榴裙下。”

“我国女人的石榴裙并不稀罕这种胜利,杰克琳娜回答,她无法长久掩饰自己的不满,“而梅威德王国的男人,你要战胜他们可不容易。”

“我钦佩您的爱国精神,伯爵小姐,”爱德华说:“我不想反驳您的后一半话,因为并没有出现一位梅威德王国的骑士向我加以证明,两国一向友好多年,我也不希望出现这种机会。可是对于你们女人的姿色嘛,最好的证明就是您自个儿——他指着一面大镜子,“您说吧,谁的心抵挡得住镜子里出现的魅力呢?”

听到这些话,可怜的琳达再也不能忍受未婚夫的轻蔑,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这声叹息一下子把爱德华从美丽的幻想世界拉回到了烦恼的现实。杰克琳娜急忙询问琳达是否感到身体不适。

“是的,我觉得有点不好......胸闷又头疼,”琳达勉强微笑着说:“但你不用担心,马上就会好的。”

然而,她那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使她的话丝毫没有说服力。爱德华咬紧嘴唇,责骂自己胡言乱语的愚蠢,阿麦琳娜妇人看到琳达快要失去知觉,就要求卡莱尔快去叫人去急救。很快,侍女们带着能找到的一切药物来了,大家开始围着琳达忙起来,爱德华既是骑士,亲属,又是未婚夫,不能不参加急救。由于怜悯未婚妻,并且意识到自己的过错,爱德华的声音几乎是温存的,这似乎比任何药物更有力量。就在琳达开始苏醒的时候,路易走进了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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