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听就带着刺儿,华莺拿了新的碗筷上来,刚好听到她那一句,急的皱眉。这顾大人到底是大人,以后上京还要靠他照料,小姐怎么老与他针锋相对,仇人似的。幸好顾大人大人大量,并不气恼。
她忙上前送上碗筷,将盘子里另备的酒也拿出来,免得他们一言不合又斗起来。
“大人,我们要渡江吗?”华莺乖巧的给他倒酒,一边问道。
这时,顾维宪提起了筷子,正要对着鱼肚下手,听华莺发问,手停顿了下,李茯苓见他要去吃鱼,本来打算抢了他的,闻言也是顿了一下。
华莺看着他们同时伸向鱼腹的筷子,怔了一下,看着两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茯苓微微皱了下眉,这个时候已是傍晚,难道要夜渡长江?这时节,正是冰雪消融的时候,江水上涨,风大浪急,很多暗礁防不胜防,夜里走,会不会太不安全?
这一路说急,也确实急,从起程起,路上几乎便没有停过,但也不至于急到一个晚上都不能等吧?
顾维宪看了一眼李茯苓,慢慢悠悠的夹了鱼肚子上的肉到她面前的碗碟里,对着华莺笑了一下道:“再等等。”
等等?等什么?
李茯苓盯着碗里的鱼肉发呆。
上一辈子,她省吃俭用,倒是便宜了顾维宪,养的白白净净,叫安阳郡主占了去,这辈子,她绝不亏待自己。但此时,盯着那一块白白嫩嫩的鱼肉,她却没了胃口。
如此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那些个去办事的仆从回来了,采买了足够的东西,一箱一箱的往船上搬。顾维宪擦了擦手,过去查看。
过了会儿,顾维宪走回来说:“玉小姐,我们该上船了。”
确实要夜渡长江!
李茯苓诧异的看向顾维宪,嘴唇动了下想要说些什么,但一想,他如果愿意说,早就说了。她点点头,嗯了一声,带着华莺往船上走。
顾维宪是朝廷命官,坐的船自然是又快又稳的官船。巨大的官船,看起来有两层楼高,比起旁边那些民用船,气派的不是一点点。船舷四周都有官兵把守,昂首挺立于风中,飒飒英爽。
李茯苓看了一眼,微低了头慢慢的往船边走。越靠近江岸,江面上吹来的风越大,空气里,除了水腥的味道,还隐隐的有着一种奇怪的气氛,带着一股压抑,好像下一刻,就会突然冒出什么来似的。
带着那种莫名的忐忑,李茯苓上了船,从船上望向江面,更有一种开阔的感觉,滚滚长东逝水,仿佛就那么涌入了时间的尽头。
李茯苓走上前,双手扶在船舷上,奔腾的江水,磅礴的气势,让人心潮澎湃,她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眼中的激动热切慢慢沉入眼底。
“小姐,看,是江豚!”华莺到底还是个小丫头,上了船,看到如此美丽的景色便雀跃不已。
李茯苓看过去,就见那江中精灵灵活的在水中嬉戏,一下子便沉入了江底。她笑了一下,只是笑容还没来得及消失,就僵在了脸上。
那个刚上船的人,手臂上有血!
他也看到了她,眼神闪了下,步子很快的走向船舱。
李茯苓的心沉了下去。
血……顾维宪说再等等,可是等的他?
那伤口,绝不是搬货物弄伤。那么,就是打斗过了。这些人,吃的都是皇粮,是朝廷的人,谁敢下手?
而顾维宪,他是兵部尚书,做到这个位置,官场上得罪的人也不少。
私人恩怨?利益纠纷?
他在朝廷中,扮演的是什么身份,那个玄衣的男人,又是什么人?
一个个的问题冒了出来,只是还没想明白,顾维宪走过来,对着她道:“玉小姐,船边不安全,这边请。”
李茯苓看着他,他的目光温润,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她跟着他,走到船的另一边,看到江上漂浮的东西时,她愣了一下。
在官船的下方,有着一艘渔船,与其他的渔船比起来,并无二致。
这是要弃官船,上小船?
这时,落日的余晖已经被江水完全吞没,顾维宪扶着她,慢慢的上了那艘小渔船。渔船上,早有人乔装成了渔夫的打扮,站在船头。
李茯苓入了船舱,听见陆续又有几人上船,隐约的传来几句说话的声音,好像是什么安排好了,开船之类的。
现在她明白了,顾维宪说的等,是在等什么。
他在等天黑。
官船目标明显,走渔船更隐蔽一些,大隐隐于市。
一声低鸣从前方传来,是官船在发出警示,出发了。
李茯苓从窗口,看着那艘巨大的官船隐入黑暗中,越来越远,直到与两岸黑峻峻的山融为一体。
渔船轻轻的晃动,速度远比不上官船的速度,船舱内狭小,一眼便全看了遍,但船外,晚上黑漆漆的,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既然上了船,就只有安心等靠岸,李茯苓翻了几页书,索然无味的看着。
这书也不知道是谁买的,讲的是一个和尚下山的故事,大部分都是经文,满纸阿弥陀佛,李茯苓严重怀疑,这个作者来骗人银子的。
华莺舞刀弄剑惯了,叫她看书也看不下去,手支着下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李茯苓动了下酸了的腿,惊醒了华莺。“小姐,要弄点东西给你吃吗?”
这船行走的缓慢,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一直在江面上飘着。李茯苓摇头,干脆站起来松松筋骨。
“小姐,要不睡了吧?”
李茯苓倒是有点真有点困了,便点了点头。正要走向床铺,忽然舱外闹了起来。华莺一惊,一双鹿眼警觉的一闪,手已经下意识的放在了腰间。那里放着她随身携带的软鞭。
“小姐别动,我先出去看看。”华莺谨慎的抽出软鞭,对着李茯苓点了下头,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李茯苓坐在床边,一颗心吊了起来。就算是换船走,还是被人发现了吗?
不一会儿,船舱的门响了下,华莺的脑袋探进来,用又快又尖的语速道:“小姐,快出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