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大家正在聚义厅中闲聊,忽然有喽罗来报,说有人带着四五担货物由山下大路上经过。阮小七一听,就跳起来了:“这几天咱正缺少钱粮呢,待我下山把它取来。”栾廷玉说:“孙新贤弟,你和小七同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若是做小本生意的,就放过他。”“遵命!”孙新和阮小七领了五十名喽罗,下了山。到山下一看,只见有一个大汉,身着青绫罩甲,头戴范阳大帽,身材魁梧,肋下挎刀,手提哨棒,押着货物,正低着头往前走呢。阮小七、孙新由打后边儿赶上他,大喝一声:“呔,前面那厮,哪里走!”那大汉回过头来,冷笑一声:“哼,你们这伙儿毛贼,光天化日之下,难道要抢劫不成!”说着,举哨棒就打,阮小七挺钢叉相迎。二位脸儿对脸儿,“啪!”四目相对,“哈……,原来是你!”敢情是熟人,那大汉非是旁人,正是扑天雕李应的管家鬼脸儿杜兴。这时,孙新也过来了,三人互相见礼,喜之不尽。孙新问杜兴:“贤弟,你这是干什么去?怎么路过这儿?”“不瞒二哥,我家李大官人不愿为官,回到李家庄重整家业,如今独龙冈下,没了祝扈两家,大官人也可以独霸一方了。前者在海边做了笔买卖,他命我去讨钱,顺便带回来了几担货物。欸,你们两个不是都做官了吗,怎么又重操旧业,占山为王了呢?”阮小七、孙新各把自己从前的事讲述了一遍,杜兴点头:“原来如此!又一个逼上梁山呀!”小七一看:“此处不是讲话所在,来、来、来,我们上山一叙。”“那就打扰了!”
杜兴叫挑夫挑着货物,和阮小七、孙新等人上了登云山。来到寨中,杜兴和众头领相见。别人都是旧日兄弟,不用介绍,杜兴只是一个劲儿打量栾廷玉和扈成,看着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是谁。扈成笑了:“杜管家,怎么,不认得了?我和你家李官人是旧日邻居呀!”杜兴仔细又看了扈成八八六十四眼,他猛一拍额角,如梦方醒:“嘿,看我这眼拙劲儿!原来是扈家庄扈大官人!这位,我也想起来了。”说着,用手一指栾廷玉,“这乃是祝家庄的栾教师!你看看,过去咱们几乎天天相见,时隔数年,冷不丁一下子认不出来了。岁月催人老哇,扈大官人,你也不似当年意气风发了。”“唉,多年流落江湖,风吹雨打,自然不比旧时。杜管家,我家中的田产现今如何?”杜兴说:“粮差役重,佃户们都各自逃亡了。如今官人的田产多是我家主人料理。”扈成听了,伤感不已。说了一会儿闲话,栾廷玉吩咐设宴款待杜兴。酒席宴间,阮小七借着酒兴和杜兴说:“你说,当初要依着我,咱不受招安,在梁山那是何等快乐呀!招安后屡屡被奸贼们陷害,宋公明等被害死了,如今我也被逼得背井离乡来到此处。欸,你何不约了李应也来登云山,我们大伙儿重新相聚,弟兄们朝夕相处,那多好啊!”杜兴说:“小弟和李大官人历尽辛苦,我们将就着图个安稳罢了!”言下之意,就是人家李应和杜兴不想再折腾了,想过两天安稳日子。小七点头:“是啊,我当初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可天不遂人愿,不得不重新上山聚义。你们想法儿不错,不过,就怕奸贼们因为我们的关系,不会放过你们二人。”没等杜兴接言,孙立说:“杜兴贤弟,咱们难得相遇,既然来了,你就多盘桓几天吧,真不知一旦分别,何日还能相会。”“不瞒大哥,出来久了,员外一定在家记挂。我此番还要去东京收点儿旧账,不能耽搁,弟兄们盛情,杜兴心领,小弟明日一早就得起身。”孙立一听:“既然贤弟还有事,我们就不强留了,你去东京可否为我带一封书信?”“当然可以了。但不知兄长欲将信捎与何人?”“啊,就是我的内弟乐和,他姐姐多时不见他,十分挂念,我也有几句要紧的话说给他。”“好、好。大哥,乐和是不是在王驸马府上啊?”“正是。”“那就妥了,您今夜把信写好,明早给我,小弟一定将信交给乐和。”“多谢贤弟!”大伙儿陪着杜兴是开怀畅饮。
第二天一早,杜兴告辞,登程上路。孙立把书信交给他,又给了他三十两银子,嘱咐他:“贤弟呀,你把书信与银两交给乐和,这些银两叫他作盘缠,让他速速离京来此,你一定要悄悄和他说,千万别声张,否则无以脱身。”“兄长放心,我一定当面给他,并亲口相告。”说完,杜兴将信和银两装好,辞别众人,叫脚夫挑了货物,下了登云山,直奔东京。这时适值深秋,不冷不热,正好赶路。杜兴等人饥餐渴饮,晓行夜宿,非止一日,这天来到东京。进了封邱门,找客店住下,安顿好行李货物。这家客店的店主名叫王小山,是多年相识,杜兴每到东京,都住在他这儿。王小山一看杜兴来了,忙摆酒为他接风。第二天,杜兴去催讨账目,可是对方说要十来天才能弄清,没办法,杜兴只好耐心等待。他想着为孙立传书送柬,忙打听好王驸马府的所在,然后去找乐和。到了驸马府,只见门前静悄悄的,没看见人,因为是皇亲国戚府第,他不敢贸然闯进去,只好在府门前立等,盼着早点儿碰上个人,叫乐和一声。过了一会儿,由打对面茶坊里走来一个虞候,他刚要进府门,杜兴上前迎住:“先生请了!”“嗯?”那虞候打量了打量杜兴,不认识。“你唤我何事?”“啊,在下要会贵府上的一位朋友,不知可在否?故动问先生。”“噢,你要会府中什么人呀?”“就是铁叫子乐和。”那虞候听完,又上下仔细打量了打量杜兴:“你是何方人氏?和乐和怎么认识?”“在下乃山东人氏,与乐和是旧交,您一说他就知道了。”“既如此,你随我来吧。他正在后堂陪驸马爷下棋呢,我和他说一声。”“多谢先生!”杜兴也不知好歹,跟着虞候就进去了。拐弯抹角,来到一间房内,虞候说:“你坐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他们棋下完没有,如下完了,我就叫他来见你。”“有劳先生!”虞候带上门走了,杜兴在这儿干等。
那虞候去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也没信儿,杜兴有点儿不耐烦了,他站起身来,想开门出去看看,可一拉门,那门反锁着呢。“哎呀!”杜兴心里纳闷儿:“怎么把我反锁在这儿了,他们这是什么规矩?”嗐!再等等吧!又等了好一会儿,突然门开了,只见刚才那虞候带着六七个人闯了进来,虞候用手一指杜兴:“此人便是乐和的朋友,管他要乐和就是了。”话音未落,上来两个人,掏出绳索,把杜兴就给捆上了。杜兴蒙了,高声叫道:“哎,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我身犯何罪?你们要把我带到何处?”那几个人说:“有罪没罪跟我们到开封府和府尹说去吧!”不由分说,把杜兴带到开封府。堂鼓一响,府尹升堂,把杜兴带上堂,让他跪下。府尹喝问:“堂下之人,你和乐和是什么关系?把乐和窝藏在何处?快快如实招来,以免皮肉受苦!”“大人啊,小人乃是济州人氏,名叫杜兴,在路上遇到乐和的亲戚,叫小人顺便送个书信给他。”“他的亲戚叫什么名字?”杜兴眼珠一转,心说:“绝对不能说出孙立的名字!”他支支吾吾回道:“啊,大人,我一时给忘了他的名字了。”“大胆!他叫你捎信,肯定和你是熟人,你怎能忘了他的姓名!我来问你:书信何在?”“没有书信,是个口信。”府尹一听大怒,吩咐人搜他身上。差役们上来把杜兴的衣服就扒了,幸亏杜兴去驸马府时多了个心眼儿,怕东京人多眼杂,就打算见了乐和,邀他到自己住的店里,再把书信和银两交给他,因此,书信并没带在身上。差役们搜了半天,什么也没搜着。府尹一看,杜兴够狡猾的,先说捎书信,又说是口信,看来不动刑,他不会说实话呀!府尹立即吩咐差役:将杜兴重打八十大棍。嗬,这通揍哇!打得杜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杜兴心想:“不管因为什么,看来乐和一定是逃出了驸马府,他们急着找乐和的下落。别说我不知道乐和去哪儿了,就是知道,一个字儿也不能说啊!咱得对得起朋友哇!”杜兴紧咬牙关,强忍疼痛,只字不讲。府尹见八十棍打完了,杜兴还不招认,他也没咒儿念了,怎么办呢?府尹只好暂且退堂,命人把杜兴押入死囚牢,等来日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