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饭好了，喊豆豆起床吧。我去喊豆豆，这小东西居然装睡，直到我把手伸到她腋下，她才格格笑着，睁开眼睛，却不起来，反而在床上东躲西藏地和我闹腾着玩，直到他跑进卧室，扑到床上，豆豆才急忙往我身边爬。不料，一只脚叫他捉住，整个人被他拉了过去。我不由大喊，你注意点，别把她腿拉伤了。他把豆豆抱在怀里，要去亲豆豆，豆豆仰着脸，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虽然只有一丁点大，仿佛也知道男女有别，在她是只让妈妈亲的。哪怕是在拒绝，她还是笑逐颜开的样子。眼前这一幕，让我心里的不快登时烟消云散了，我的一副冷心肠也渐渐转热了。我要的不就是一家子的合合美美吗？吃什么样的饭，住什么样的房子，穿什么样的衣服，真的没那么重要。
吃完饭，我一边洗碗一边对他说，我昨天给我爸打电话了。他有点吃惊，干吗？我说，是你让我打电话的呀！他才想起来，倒是一种无所谓的口气，又不是多要紧的事，你专门打电话给爸，爸不得以为是多大的事。我忍了忍，没有说。火急火燎，势在必得的是你，淡泊随和，通情达理的也是你，就我不会来事。算了，忍了忍，我没说话。
他抱着豆豆，一边逗她玩，一边说着闲话，我妹妹要回来了。他口中的妹妹是他大姨家最小的孩子，因为他家没女儿，他大姨家孩子多负担重，从小一直养在他们家，他妈像对自己亲生女儿一样痛着他这个妹妹。这件事，在我们最初相识时，加了不少关于他父母的印象分。当时我就想，，对别人的孩子都能视如已出的人，该是多么慈悲的人，这样的人一定是胸怀宽广的人。虽然事实总是有几分出入，不过，以他们当年那样不富裕的生活，能伸手帮别人一把，总是难能可贵的。
我们结婚时，他的妹妹——叶子，才念大二。后来毕业了，他父母几次说要托人给她在我们当地找份工作。他们经常说，一个女孩子在外面独自闯荡会很辛苦。找工作的事，他们也和我说过，想让我爸去找我们家那个亲戚帮帮忙。这话怎么好出口呢?我就一直拖着，没敢和我爸说。因为，我爸姐妹兄弟好几个，每一家子都麻烦过人家，爸爸虽然不是他们家里的老大，却明确地对我们说过，有什么困难尽量自己克服，不要动不动就有求人帮忙的心。
见我没做声，他冷笑了一下，说，人家这回是带着对象回来的，你别怕，麻烦不到你家亲戚。我虽然听这话不舒服，倒像真欠着他家什么似的，不敢有一点反应。他见我不说话，就自作主张地给我扣了个“生气”的帽子，他对豆豆说，你看你妈多小心眼，爸爸说句话都不行。我还是没有理他，自顾自地收拾着厨房。他自己却不肯闭嘴，仍然絮絮地说，他这回谈得这个对象，家里可有钱了，而且在他们当地，家族势力非常大，叶子准备将来就在他们那边发展，不回来了。我问，这是要嫁入豪门的意思吗？
我还记得，王妮结婚的时候，老徐家不仅送他们全新装修的婚房，还为他们预留了买车的钱，在当时，买车对很多来说，还是要多奢侈有多奢侈的一件事。我不过说了句老徐家真有钱，他就几乎是变了脸地骂我，没想到你是这么物质的一个女人。一句话说得我难过了好几天。后来的一切仿佛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一个物质的人。我没有去在乎房子有多旧，房子里面有多空，尽管一结婚就手头拮据，仍然觉得未来充满希望。现在？未来对我而言，是一片茫然。
我以为他会因为嫁入豪门这句话和我闹，结果没有。他还是异常温和地逗着豆豆，说，等你姑姑结了婚，我们一定要去他们家住上十天半月，带你去公园和游乐场玩个够。我就故意煞风景地想，人家会欢迎我们吗。他自己这样叫得亲切，可孩子长这么大，所谓的姑姑上学放假来来走走，很少给豆豆带过礼物。起初我以为，她是个粗心不在乎细节的人，后来才听说，她每次回家都会给侄子带玩具回来。我个傻子，那会儿知道了也不生气，还傻乎乎地想，到底嫂子嫁过来时间久，姑嫂的感情不一样。当我把什么都拿感情去衡量的时候，那个快乐的小2B就是我。可我偏偏就有很没有自知之明，一定要发牢骚的时候，每当那时，他就会以一种终于看清了我的真面目的语气说，你真是不可理喻。只有评价，没有解释。
抬头看看房顶上的灯泡，心里做着比较。经过装饰的房子，在晚上特别明亮，我们这种房子发出的却是昏黄的光。最初的昏黄是敷衍我的，现在的昏黄是嘲笑我的。在我天真纯洁的年龄，我微笑着嫁给了一个男人，一个自以为是，总觉得我配不上他的男人。虽然他从来不会把话说得多么明白，但是他不说的我都懂，我懂他会欣赏花枝招展的女人，我懂我们去他朋友家吃饭，他对一桌子菜的赞叹，他赞叹她们的心灵手巧，我是个笨蛋，我只会近乎固执地，想把钱一分一分全攒起来，好尽快实现自己那个虚荣的梦想。
我虽然故意不解风情地沉默着，可我们家豆豆会聊天，不停地问他，姑夫家在哪里，房子有多大，开什么样的车。最后，豆豆恍然大悟地说，刘洁说他叔叔家有个三轮车，姑夫家有个四轮车，姑夫好厉害啊。听着豆豆拍出来的马屁，我笑得差点失手把碗摔在地上。他也觉得和这小家伙炫耀没什么用，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说真的，叶子带对象回来，我们给点什么当见面礼。
见面礼？是啊，这是最起码的礼貌了。我说，我们请他们吃顿饭吧。他故意问，你做？我说，我不会。去饭店总行吧。他说，就咱们这种小地方，去饭店也吃不到什么正宗好菜。我知道他早有决定，就问，你打算怎么安排这事？他说，我妈意思是让两个哥哥一人给一千。他怕我反对，初充说，我们家什么样的情况你清楚，像叶子这样没工作的女孩子，在咱们这边根本找不到条件好的对象，好容易在外面自己处了一个，条件还这么好，妈想让咱们都给撑撑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