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火焰又说:“口口声声说兄弟,****的还坑我!”
张火焰说,我容易么,在大太阳底下当小工,皮都晒脱了好几层,就攒了那么几个小钱他****的还惦记着。他用手摸着脖子,好像眼下太阳还在脱他的皮。他不说陈山,只说****的。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他气起来就骂“****的陈山”,后来大了,觉得不能整天“****的”兄弟,就不加脏字了,现在不一样了,直接“****的”了。张火焰说,****的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这家伙!”我又说。
张火焰说,那会儿工人的意见真的挺大,都憋着,迟早要出事。陈山就找他,让他帮个忙,在工人中间缓和一下,他家手头上的确没那么多现金。开始张火焰还真去工友中游说了,陈山毕竟是光屁股玩大的朋友嘛。后来就不行了,没人听他的,大家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拿回了钱才来替老板说好话的,弄得他里外不是人。就不敢再游说了。
但是拿不到钱他也急,眼看着可能就是又一桩砖窑厂事件,老婆就三天两头催他去要钱。火嫂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就是我提着酒找张火焰,她也只能允许张火焰喝一点,白酒三两,啤酒两瓶,超一点就对他撂下脸。可见张火焰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否则他也不会硬着头皮去找陈山的,而且去了两次。
第一次他到陈山办公室,哼哧哼哧半天才开得了口,刚说家里最近出了点事,陈山就接了下茬,说:“火焰啊,咱俩是兄弟是不是?”
张火焰说:“是。”
“那就好。我现在真是有困难,就算拉兄弟一把好不好?”
他把脸伸到张火焰面前,盯着他看,张火焰下意识地把脑袋往后撤了撤,憋了半天,说好,就出来了。兄弟嘛。回到家里被老婆一顿好骂,火嫂说你******还有脑子没有?你就不会说,我都这样了你还让我拉你一把,既然是什么狗屁兄弟,你为什么不拉一把呢?去,你就跟他说,兄弟你拉我一把吧。
张火焰磨磨蹭蹭不愿意去,磨叽了两天还是去了,顶不住火嫂的脾气。火嫂说,好,你不想去,不想去你也别吃!真的就只做自己和孩子两个人的饭了。张火焰饿了几顿,饥肠辘辘地又去了。他跟陈山说,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行不行?哪怕给两千意思一下,我也好回家向老婆交差。
“火焰你怎么越来越没男人样了?”陈山说,“就你那老婆,要我早休她十八次了!你想想,咱俩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哪个不知道?我给了你钱,其他人怎么办?都来要,都给,你不是把我往死路上逼么?当初我可是最早把你招进来的,为什么?因为你是我兄弟。现在你倒来为难我!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钱一分不会少,不就是个时间问题么?你以为我愿意成天跟你们绕圈子呀,我是没办法,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说实话,要不是心疼我爸一把年纪了,我早甩手不干了。兄弟,你不心疼我,也该心疼心疼你老叔吧?”
张火焰的脑袋又低下来了。他叹了一口气说:“操,今晚又得再饿一顿了。”
“我就说吧,你那老婆,”陈山说,“不说也罢。这样,今晚我请你,咱哥俩好好聊聊,这么多年忙得都没顾上说话了。”
那晚上张火焰喝多了。陈山一个劲儿地劝酒,不是不让你喝么,今晚你就喝给她看看。张火焰就一杯一杯往下倒,一肚子悲壮的豪情,感觉自己是在为朋友两肋插刀。吃完饭陈山骑摩托车把他送回去,冷风一吹张火焰就清醒了,怕了,离家还有两条巷子就要求下车。他犹犹豫豫地小步走,想着该怎么跟老婆说,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他叫一声,抬头看见了老婆站在面前,月光照着火嫂的脸,火嫂的脸比月光还凉。
火嫂说:“在哪喝的?钱呢?”
张火焰一下子慌了。
因为慌张,审问就变得极其简单。火嫂问什么,张火焰答什么,路上编就的一点谎话一句都没用上。都说了。他把陈山的那句话也说了,他记得陈山说:就你那老婆,要我早休她十八次了!
张火焰搞不清是因为没要来钱还是因为陈山的那句话,反正火嫂是不行了,两个耳光照常给他,然后开始摔碟子和碗,碟子和碗里还盛着温热的饭菜,显然是给他留的。摔完之后火嫂就坐在冒着热气的饭菜之间开始哭,越哭越悲伤,悲伤得话都说不清楚。张火焰知道是在骂自己,但具体骂的是什么他听不懂。他也没功夫去听懂,孩子被吓哭了,他满嘴酒气地去哄,拍着抱着,怎么也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