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天还未亮,允常近身侍卫已候在了偏殿之外,以晴昨夜看书晚了些,待她洗漱起身之时,灵沽浮已然在殿外与那侍卫交谈了好一会儿。
灵沽浮抬头看见以晴的时候,眉目里闪过一丝的无奈,随即又很快的掩饰了过去,只上前轻拍拍她的肩:“以晴,你…自由了。”
“自由?”
这是以晴意料之中的结局,却比意料的快,以晴喃喃的盯着他眸子看了半晌,终于喜色问道。
“大王,答应我们离开?”
“不是你们,而是你,穆以晴!”
身后侍卫阔步而来,指指停当在殿门口的一辆马车:“大王恩典,派我即日送你送你出宫!”
以晴猛地回头看向灵沽浮,却被他寡淡的笑容刺痛了心,冷不防的拽上他的衣袖,以晴颤颤:“他留下你做人质,对吗?”
“无妨,我本是越国的将军,算不上人质。”
灵沽浮细心的将她的碎发别到脑后,神色淡然:“以晴,能遇见你,已是我毕生不可求的温暖,我没有什么遗憾了。”
“什么自由,难不成我的自由就是要你搭进去你的一辈子吗!”
以晴愤然拂袖而去,只留下无可奈何的灵沽浮一人陈杂的笑。
待她气愤赶到政殿推门而入之时,里面允常正斜靠在坐榻之上看着书,见以晴怒气冲冲而来,却并未流露半点儿的惊讶之色,仿佛早已料及。
“为什么要这么做?”
允常放下手中的书坐起身,眼神得意的看着她,似乎很满意她这副表情。
“为了留住你。”
允常冷冽寒眸从她身上扫过,随即又从榻上站起缓缓走下台阶来到她的面前,伸手轻抬起她的下巴:“若你不顾及他的死活,走好了。”
“他为你征战天下,不惜马革裹尸,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不是我要他死,是你把他逼上了绝路,这一切都是你,穆以晴。”他的脸凑近她的耳畔,冷寂的声音在空荡的殿中被一点点的放大,空灵。看着她渐渐苍白下去的脸,允常终于难以抑制的一声冷笑。
穆以晴,终究你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心!
“你到底要怎样?”
“我要天下!”
……
等以晴迟缓的从和政殿退出来的时候,外面响晴的天气已经下起了雨,以晴没有伞,眼神凄凄的看着廊檐线状泄下的雨水,心情低落到了极点,这是她第一次面临如此为难的境地。
廊下灵沽浮抖落一身的雨水,替她披上一件深衣,看她神色中显露的为难之色,已将事情的大概猜个清楚:“不必担心,大王不会真的为难我。”
以晴抬头眼神复杂的看了灵沽浮一眼,眸子里已不复往日的神采,良久她揶揄低下头:“对不起……”
一处光阴,两重光景,殿外是一片愁云惨淡的阴郁之气,店内允常却是怡然自得,允常矗立待她缓缓出了殿门只后,便又眼神明亮着径直去了后殿。
一阵诱人的花香缓缓散开,允常矗立层层纱蔓掩住的帷帐之外,心情格外舒畅,不多时一阵精妙琴音从帷中缓缓响起,允常按捺不住心头喜悦,一把掀开了大红的纱蔓。
帐内坐了一个人。
眉不粉而黛,面不饰而绯,三千青丝尽数挽起,赤金的凤冠更添威严。灵萝玉指覆于琴上,弹一曲承转起合,天上少有。
身后允常看的醉了,情不自禁上前抱住她的腰,侧耳呢喃:“摇光,还是你的主意好。”
那人被允常身上抱紧的温热一惊,琴音颤了,那女子却又随即恢复了平静:“大王,喜欢就好。”
夜深人静,悉索的风声催落杏花满地,偏殿之外,以晴看着零落成泥的片片绯红,心里愁绪万千。
“在想他吗?”
身后灵沽浮递过半坛子清酒,向前半步与她并肩坐在廊前的栏杆之上。
以晴抬头接过他手中的酒壶,没有应他的问,却反问了一句:“若我走了,你会怨我吗?”
杏花微雨的时节里,他俯身看着她的眸,她抬头凝望他的眼,仿佛俯仰之间已经错尽了半世的浮华。
“不怨。”
良久灵沽浮开口。
“为什么?”
他说的随意,眉眼间不真切的笑看的人怀疑,也忍不住让以晴多问了一句。
“怨不起来……”
四个字说的以晴心神一颤,看着他那张恬淡的脸,以晴却一时觉得语塞,对视良久,以晴终于一声无奈苦笑,转过身看零落的杏花,终于下定决心开口:“我不会走…也不会屈服。”
次日,以晴赶走了送她出宫的马车之后,便一声不响的把自己关在了房中一整天,灵沽浮知道她心情不好,没有去打扰,只在午饭的时候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回应。
灵沽浮推门而入的时候,里面以晴正伏案疾书,她的神色看上去却比想象中的要好的多。
“你在写什么?”
“信。”以晴头也未抬。
“什么信?”
“救命信。”
察觉事情有异,灵沽浮上前一把抄起了那绢帛,看见那清秀字迹写下的几行小字,气得险些一把火烧了绢帛,一把将信扬到地上,怒声质问。
“你说的救命,就是一命抵一命!”
信是以晴斟酌了好久写的,内容不外乎让允常放了灵沽浮尔等芸芸。可是这信最低下一行小字却深深刺痛了灵沽浮的眼:放了灵沽浮,她便求道修仙度日再不过问凡间俗事。
求道?
他怎么肯,那么如花似玉的年纪,却要常伴青灯,想想便罢了。
以晴料定他会动怒,却不想会竟至如此地步,无奈之下只好俯身去拾那信笺,嘴里念念有词:“不过是缓兵之计,哪有那么……”
那是掺杂着愤怒与慌张的一个吻,来的猝不及防。
就在以晴俯身拾起那信笺,却被他一下拥入怀中,狠狠抵在墙角堵住了所有的话。
同样的事,夫差也做过。
那是她初到姑苏之时,两人别扭着从马上摔了下来,却被夫差抱住了腰。彼时为了那个吻她欢喜过,也忧愁过,可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陷了进去。
混沌的思绪倏的清醒起来,以晴感受着他发自内心的深切与渴望,终于猛地一下子退开了他。
“以晴,我……”
很显然灵沽浮也被自己一时的意乱情迷吓到了,想要走上前向她道歉,却在看见她长泪凄凄的眼神时,又止住了动作,几番犹豫,终慌张踏出了房门。
一连三日以晴没有再见到过灵沽浮,他消失的彻底,就连一向由他送进她房里的膳食也都换了伺候的翠儿来送。以晴觉得担心,几次想去看看,可脚步一到他房门外,便是无论如何也迈不过那道门槛,说实在的她真的怕了。
第四天晨起,以晴正坐在廊下的秋千架上愣神儿,却见允常的侍卫急匆匆的向着自己赶过来。
以晴起身去迎,却被那侍卫的一句话,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请以晴姑娘收拾行李,辞别大王!”
“辞别……那灵大哥呢?”心下一沉,以晴隐隐有些不安。
“请姑娘前往和政殿,一看便知。”
以晴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垂手而立站在一侧的灵沽浮。高位之上允常正襟危坐,没有说话,脸上尽是得意的笑。
以晴没空理会他,只径直走到了灵沽浮的身边,今日他打扮的有些不一样,原本的武将衣衫退去换了一身轻便素袍,束冠随兴,褪去往日的庄重严肃,倒是更显得温和。
“以晴,你可以出宫了。”
以晴心中担心,拽着他的衣袖:“那你呢?”
“陪你。”
以晴的惊喜已经几乎超脱了理智,可只一瞬却又似乎察觉了什么。看着灵沽浮那张挂着浅淡笑意的脸,以晴又抬头警惕:“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
“没有。”
“这不可能。”
坐榻之上,允常见两人几番争辩不下,一声冷笑:“你倒聪明。”
“你到底要他做什么?”以晴清眸冷冽扫过允常,怒声责问。
“做什么,他做什么还不是因为你。”
“既然他不肯说,那寡人就告诉你。”
“大王…”
“他为你服下了三颗绝命丹!”
阴冷空寂的大殿之内久久回荡着允常的空灵的声音,看着以晴渐渐苍白下去的脸,允常脸上尽是得意之色:穆以晴,我倒要看看,如果背负灵沽浮的生死情托,你怎么还能问心无愧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