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血色,
干涸成了盔甲,看不见伤口
生死无惧,只愿硝烟静息,龙旗招展
-
带我回家,匍匐在无边的墓地
请用烈酒为我沐浴,灌溉干扁的躯体
醉卧沙场,梦死故乡
-
我将守护你,不愿轮回,化为冰龙的巨翼,
那上面是暗红色的烙印。
——(菲克斯城主战军团——冰龙军团战歌:暗红魂灵)
无边的墓地,无尽的墓碑,成了一座森林,夹道而卧,其上,有着一股股的阴冷,所以充盈着或浓或淡的雾气,终年缭绕,散不去,也沉不下,仿佛是亡者的执念,无法安息。
可唯独那凯旋大道上,是清晰干净,没有丝毫的雾气,似乎有一到无形的栅栏,阻断了雾气的弥散,那或许就是凯旋之光的敬畏吧。
而如今,凯旋大道却是被堵住了,两队人马,数百人手持长枪塔盾,堵住了前后的去路,被围堵在中间的亚修,早已咬紧了牙关,悲愤难平。
半分钟前,亚修的马飞奔过钢盾酒馆,踏足还是空荡荡的凯旋大道,那时,已是近在迟尺的军营、洞开的监狱大门,都让年少的孩子欣喜若狂。
“给予希望,再狠狠地杂碎!”有时候,明明击败是如此的简单,对手不过是个孩童,有些人,依旧心狠手辣。
身前身后,无数的钢铁盾牌犹如凭空出现,快得都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只听得一声声“锵锵”的金属碰撞,非常有节律地奏鸣,迅捷而纪律,前后不过十下呼吸,两堵钢铁盾墙就阻绝了亚修的视线,连同希望一同阻绝了。
两堵盾墙都落在亚修百米开外没有靠近,其不动如山,仅仅是闪出数道锐利的光芒,那是一杆杆长枪,枪尖遥遥地指着亚修,压迫着他脆弱的神经。
胯下的马不用亚修拉扯缰绳就自动停了下来,没有一个傻瓜会去冲击这么一堵铁墙,即便是战场上最精锐的铁骑,也必须蒙蔽马匹的双眼,才能成就无惧一切障碍的钢铁洪流。
亚修最初欣喜下的通红脸色瞬间苍白了,所有的血液都如同被海绵吸走了,只留下枯萎的皮肉。
汗,亚修感觉自己的额头湿了,一滴滴汗渍凝聚成滴,缓缓地流下,冲破睫毛的阻挡,落在了眼睑之上,然后视线模糊了,在眼球刺痛的感觉下,雾气、盾墙、十字架、尖长枪,全都揉成了一团,看不清、分不开、破不了。
“呼!呼!”呼吸,呼吸也开始困难了,一声声,竟好似从地狱传回来的呻吟,低沉而悠长,痛苦而执着,嘴巴不知不觉张开了,混着鼻子死命地吞咽着空气,然后舌头干了,嘴唇裂了,嗓子都燃烧起来了。
“勇气!拿出勇气来!”亚修紧紧地抓着缰绳,指甲都抠进了肉里,刺痛的感觉带来了些许地清明。
此时,前方的盾墙开了个小口,一个长官出来喊话了,整得跟两军对垒似得。
“叛逆之子亚修听着,理查德大人有令,只要你自行步行走回东区,可保留你一命!”那人于盾墙前站定,抽出了腰间的配件,于空中交叉劈了个剑花,便是遥指亚修,厉声道,“不然,就地抹杀!”
“杀!”很合时宜,所有的钢铁盾卫一齐抬起钢盾,狠狠砸在地上,轰鸣声起,一道波纹荡漾,卷开了道路两侧些许地薄雾。
“哈哈!有这个必要吗?”或许是物极必反,这声势夺人,只可惜对于亚修来说似乎过甚了,脑子反倒是清醒了过来,轻轻拂去眼中的汗珠,“为了我这么一个小屁孩,摆出这么大的阵势!”
“回去?这一次,我要是真得就这么走回去,我还有可能再来过吗?年幼的狮子挣脱不开脖颈的束缚,妥协了,放弃了,长大后,即便再健壮都不会再去挣脱!”亚修缓缓地下了马,口中囔囔自语。
这个道理,亚修是被父亲用一头活生生的幼狮三年的写照教会的,他还清楚地记得,这头狮子成了一条听话的看门狗,最终更是像猪一样被宰杀,成了亚修盘中的烤肉,一口一口地被父亲逼着吃下肚。
“时间,快到了!”亚修站在马下,仰起头,透过雾气,看着东方那一抹乳白,“凌晨的第一抹光辉,很快会到来!他不会等我的,所以没有回头路,只能往前,即便会死!”
“那就死吧!”亚修越来越觉得自己生命的可悲,生于这种家族之内,就注定无法成为一个普通的孩子,无法像平民儿童一般肆无忌惮的玩耍。
“蓝眼一族,阿伯克龙比,这么长的姓,我有些背不动啊!有人能帮帮我吗?你们可以帮帮我吗?”亚修看向那一片无边无际的墓碑丛林,那里埋葬着无数的士兵,千百年了,或许埋了一层又一层,腐朽了一代又一代,这片墓园,“誓约者之地”,积攒了太多太多的执念。
亚修动了,走到了大道的边沿,无视两方钢铁盾卫的警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墓地,那泥土是暗红色的,有些湿润,也没有杂草,连苔藓都没有,光秃秃地只剩下了泥土,十分得萧条。
“万千先辈,亚修?阿伯克龙比,蓝眼一族最后的种子,在此向你们致敬。”右手握拳,在胸口狠狠地砸了三下,亚修做了冰龙军团地致敬军礼,只是身板瘦削,看上去一点气势都没有,只是语带悲凉、声夹颤抖,“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家族破灭了,你们为之奉献生命的家族破灭了,冰龙军团也被遣散了,一切都失去了,荣耀,不在了!”
一语破寂,千层浪起,弥漫整个“誓约者之地”的雾气动了,如同活过来一般,汹涌澎湃,搅动着,旋转着,跳跃着,还有“呼呼”地风声,仿佛墓园里真有无数的魂灵,在沉寂千百年后,在信仰破灭之时,躁动了,陷入了悲愤的狂暴。
两方盾墙,数百士兵看着眼前的异象,情绪开始了波动,原本齐整的盾墙也歪歪曲曲了,其带头人一看情形不对,立刻下令全队进发,朝着始作俑者亚修而去,手中利剑流转,毫不迟疑,抹杀开始。
而亚修对此已毫不在意,只是静静地看着汹涌的雾海,静静地砸着胸口,静静地在这“誓约者之地”宣誓!
“亚修?阿伯克龙比以生命起誓,成年之际,必重展冰龙巨翼,召回所属将士,再现冰龙军威,如有违背,自挖双目,以一对蓝眼谢罪!”
汹涌的雾海在此时静息了,不再动弹,不再嘶吼,完全失去了生机,如同死物一般,对了,本来就是死物,先前的一切,或许不过是个巧合,或许不过是阵风卷过吧……
前后两队钢铁卫兵此下已是离亚修不足三十米,钢铁轰隆,一声比一声近,枪尖的寒光也愈加阴寒。
“如果你们真的存在,请给予护佑!”
“蓝眼一族的最后种子,亚修,以冰龙军团继承人的身份,祈求你们!”
“请你们护佑我,让我,有机会,踏上重拾荣耀的道路!”
数道枪尖临身,寒光贴肤,眼看着便要直插而入,血溅墓园,亚修的双眼已是闭上,开始坦荡地接受这场宿命。
“我不想,我不愿,在这里退却!只是……”
哄——一声爆鸣,在亚修语息之后,自雾海深处席卷而来,带着一声奇异的怒吼,震颤人心。所有的枪都被停住了,靠在亚修的肌肤之上,进不得一寸一毫,也退不得一分一厘。
“你不会,你不能,在这里退却!”一道雄浑的声音,在雾深处,带着严厉地怒吼,仿佛在苛责亚修的妥协。
雾海再度汹涌,所有地雾气都朝着声音之处汇聚,不过三息间,终年烟雾缭绕的墓地只剩下了一团直径几米的雾团,椭圆球状,像极了一颗蛋,远远地吊在墓园中心。
雾蛋下,有一个人,有一条狗,有一块巨大的石碑,彼此挨着,靠着,却都在看着亚修。
“亚修,我的学生,我教过你坚强与永恒,无论生死!”那人抽出了腰间的剑,直直地朝着雾蛋扎了进去。
“嗷!”一对巨翼,水雾状的,伴随着一声龙吼,自那雾蛋中伸展而开,绵延数十米,笼罩了半边天空,雾气再次开始弥漫,隐见翼下一道长尾甩出,在雾气中打了个转,弄出了几个雾圈。
而亚修身边,成片的士兵开始打颤,手中的枪纷纷落地,有一小半甚至跪倒在了地上,只是口中哆哆嗦嗦地嘟囔着,“雾龙……雾龙骑士……他……”
地上那人于此刻跳跃而起,竟是一跃数十米,雾气中瞬间凝结出一颗狰狞的龙头,稳稳的托住其身体,而其手中利剑则爆射处一抹黄光,片刻间绵长十米,前刃张开,化作了一杆龙枪,光芒飘忽,璀璨异常。
“嗷嗷!”雾龙双翅一震,瞬移一般腾挪到了亚修身前,其上龙枪只是虚空一挑,便是荡得四周重铠披挂的铁卫倒摔出去数米,亚修周遭顿时出现了一圈真空。
“老师……老师!”亚修看着眼前威武的龙骑士,嘴尖一笑,却不想惹来了数滴眼泪,乍然间哭了起来,“老师,我……我不会再退却了,再也不会了!”
“我也一样!我也不会再逃避既成的事实!”雾龙之上,龙骑士枪尖一收,便是跳下,单膝跪在亚修身前,“亚修,我的少主,雾龙骑士托尼?克尔赞,应万千魂灵之命,誓死护卫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