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红色的绢布,沾了金粉的笔墨,板正官方的瘦金体,俨然是一封婚书。
最后一笔落下,白若梨搁了毛笔,抬头浅笑,望着媚娘和夏木生,询问道,“可是想好了?”
自打那日救出了傅九云,白若梨又回了月华庄,每日里除了修炼和陪宸月,更多的时间都用来指导几位弟子。
转眼,又到了早春三月。
时间一长,竟然叫她发现媚娘和木生这两个孩子互通了情意。
她自己的良人还睡着,更是看不得别人有情人难成眷属。
正好闲来无事,她也就做个顺水人情,替他们两个做主,结了这婚书。
听到她的询问,媚娘显得很高兴,拿了笔就刷刷刷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夏木生却有些犹豫,拿着笔的手怎么也落不到纸上。一滴墨落下,在他驼色的衣袖韵染开来。
媚娘愣了一下,突然夺过了他的笔,敛了眉眼,轻声说道,“夏师弟你若是还没有想好,这事……这事就算了罢。”她穿着秋香色的衣裙,却神情落寞,显得整个人都暗淡了下来。
夏木生就那么将她望着,好像要望进灵魂深处,让她再也离不开他,可他说出的话却最是薄情,他说,“师父怕是误会了!我同师姐之间,只有同门之谊,没有男女之爱!”
一滴泪“啪嗒”一声落在那纸婚书上,正好打湿了那“联姻”二字,笔墨尚且未干,糊了一片。
媚娘抬手,胡乱地抹了一把眼睛,继而娇嗔道,“师父,你这里怎么这般风大,平白叫我迷了眼睛!”
白若梨知她伤心,也不点破,只说,“平日里叫你勤加练功,你说什么也不肯,这下子吃了苦头了吧?”
媚娘做了个鬼脸,“这不是还有师父保护我嘛!天塌下来都有师父顶着,我就吃吃喝喝就行了!”
“混吃等死。”白若梨瞪她一眼,口气却很是宠溺。
媚娘欣然接受,也不恼,只说,“洛师妹遣人送了一大盒珍珠粉给我,听说是什么珍贵的品种,最是美白护肤,我可得回去看一看!”
“你呀,就爱臭美。”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媚娘往门外走去,突然又折了回来,站到夏木生面前,手一伸,说道,“夏师弟,想来,师父会误会,也是因为我送你的那只香囊。不如,你将香囊还了回来,也省的别人误会?”
寄君作香囊,长得系肘腋。
肘腋,昼夜。可以说,那只香囊便是寄托了媚娘全部的心思和爱意。
夏木生没想到她会这样决绝,但下定的决心绝对不能改变,于是他忍着心痛露出微笑,“被我弄丢了!既然师姐也觉得是香囊让人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那丢了也没什么关系吧?”
媚娘默了一瞬,然后从项上挂着的锦囊里掏出一枚纯银的戒指。
那是一枚细细的银戒指,上面没有镶嵌珠宝玉石,只有一朵掐丝菊花点缀其上。
媚娘说,“夏师弟弄丢了我送的东西,但夏师弟送的礼物我却不敢弄丢。既然怕被误会,理应一道还给夏师弟的!”
她将戒指递过去,他却没有接。银制的戒指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某些人心碎的声音。
媚娘扭头,狂奔而去,到底是做不到不动声色。
夏木生慢慢蹲下,小心拾起戒指,轻轻吹了吹并不存在的尘土。
站起来的一瞬间,一只绣双生乔木的竹青色香囊从他的袖口掉了出来,整个房间一下子盈满了沁人心脾的冷香――那是冰心草独有的味道。
“木生,你这又是何苦呢?”白若梨叹了口气,将香囊拾起,重新递还给他,“人都不要了,还留着这死物做甚?”
夏木生伸手来接,左手上正戴着一枚同样的银戒指。戒面上没有那菊花图案,只镂空掏出一朵菊花的形状。
显然,这两枚戒指正是一对。若是所猜不错,应该是可以镶在一处的。
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
一双银,一双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相约白首不分离。媚娘真心以待,夏木生又怎会是没有心的?
过了很久,久到白若梨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自己了,夏木生突然说道,“师父,有的人相遇是为了在一起,而有的人相遇却是为了别离。”
夏木生说,“我这样的身子,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与其等我死了再让她痛苦,还不如就让她恨我,然后忘记我。长痛不如短痛!”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呸呸呸!童言无忌!什么叫不知道能活多久?你师父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这不也活的挺好的吗?”
“师父,这不一样!您身体康健,可我这天生的毛病……我的命不好,活不长久,不想再拖累她了!”
“这些都是哪个庸医告诉你的?治不好就说治不好的,偏要推到宿命上去,宿命招谁惹谁了?师父告诉你,我刚带你回来的时候,他们也说治不好,也说你活不长,可是你看,不也过了这么多年吗?”
“师父……”
“你害怕耽误她,怎么没去问问她愿不愿意呢?没有人能替另一个人的人生做任何的决定,她有自己选择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