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媚娘和夏木生真的在一起了,那纸花了的婚书上终于还是迎来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白若梨表现的很高兴,算了又算,演了又演,终于敲定了第二年的七月二十六作为大婚的黄道吉日。
可自打这日子定下来,白若梨却一日比一日要沉默,后来干脆直接住到了芍园小筑地下的那处去,就宿在宸月的棺椁里,不吃、不喝、不见访客。
几个弟子担心不已,但她连媚娘都不肯见上一面,故而只能每日里轮番守在芍园小筑外面。
时光流转。杏林里的杏花换成了杏子,她谁也不见;杏子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瓜果茶点,她还是谁也不见;第三批杏子酿的酒被埋在杏林的时候,她终于传音唤来了花月夜。
众人虽然不大高兴第一个召见的人不是自己,但一想到她终于肯见人了,这点小小的不高兴也就散了。
花月夜到的时候,白若梨正盘坐在白玉台上,形容憔悴,整个人的精神却是出奇的好,显得有些兴奋。
见到花月夜,白若梨手抚着棺壁,笑的温婉,她说道,“夫君,你看看,咱们的儿子来了。”
“母亲唤我来,所为何事?”花月夜也想和和气气的同白若梨说话,可一见到白若梨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出口的话也生硬了几分。
其实,细细想来,他对谁都是一副温温和和、客客气气的模样,似乎只有面对白若梨时才会像个孩子一样口气恶劣。
“阿夜,”她唤他,起身来到他身边,想要摸一摸他的脸,“娘的乖儿子。”
他有些不自在,扭头躲了过去,“母亲这是怎么了?”
白若梨的手尴尬地张了张,最后还是放了下来,只是垂在身侧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握成了拳头。
她说,“阿夜,你还记得娘跟你说过,大厦将倾,国将不国吗?”
“记得!”
“那你可记得,娘还说了什么?”
花月夜一愣,往事浮上心头。他记得,那一年,他还很小,父亲尚在。母亲手把手教他《硕鼠》,告诉他这天下无法长治久安。他记得,彼时,母亲已行到门口,回眸一笑,说,“阿夜放心,就算天塌了,娘也必定护你一世周全!”他记得她当时的表情,虽然面上带着笑,目光却坚定中透出股让人心惊的狠厉。
花月夜的沉默让白若梨明白,她的话,他并没有忘记。
于是,她笑着说,“阿夜,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娘对你许下的诺言,都会算数!”
花月夜有些心惊,“母亲到底怎么了?若是因为七七同我说的那些母亲的坏话,大可不必,我相信母亲!”
“原来,蒋姑娘私下里还同你说过我的坏话啊……”白若梨讪笑,“你娘又不是如此小气的人,她想说,让她说就是了。”
“那是……真的要国将不国了吗?”
“阿夜,这天下……我怕是再也不能护着你们这些孩子周全了。”
“母亲为何不能继续护着我们了?您为师姐推演吉日时到底还算到了什么?您……会死吗?”
“阿夜别哭。”她轻轻笑了一下,笑的人心都颤了,“有什么好哭的?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每个人都要经历的。”
“谁哭了?”他恶狠狠地说道,伸手摸了一把脸,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花月夜是很少哭的人,以前被宸月操练成那样,也只是默默承受。他不习惯人前流泪,倒宁愿人后流血流汗。
她说,“娘说过必定会护你一世周全,拼了命也会做到!”
她说,“蒋姑娘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知道吧?桃花也不是。我仔细推演卜算过,她们两个都是从裂缝过来的――就是当年神界关闭后举族迁到异世留下的裂缝――这种事我也是新晋知道的,但毕竟神族关闭和神族离开大陆是两个概念,我也就没有同你们说。”
她说,“我以桃花的尘缘开始往回查起,找到了她来时的那一条裂缝。许是因为变天在即,裂缝周围时空紊乱,即将崩溃。眼下,我只能送一个人离开。”
她说,“阿夜,娘想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花月夜彻底呆住了,他一时无法消化这些东西。
过了许久,他才呐呐地问道,“那,其他人人呢?他们会怎样?”
白若梨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她只是说,“在这件事上,我只想做一个自私的母亲!”
理智上,他知道她这么做是不对的,既不道义,也不仁慈;可在感情上,却又觉得自己无比幸福。
他是个男人,又不是白若梨亲生的,自然不好总凑到她的身边去。每每见到大师姐和几个师妹在她身边笑闹,他总觉得,大家不过都是她养在身边的孩子,她自然是更喜欢那些同她亲厚的。却忘了,在他小的时候,还不知道一切的时候,她恨不得把这世间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用所有的时间陪他玩闹!
他又想哭了,这次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保持冷静自持,“母亲……是什么时候……你说的那件事,是什么时候?”
她还在看着他,还在笑着,那些慈眉善目的老人家脸上才会出现的、和蔼的、慈祥的笑容,她说,“好好地想一想吧。七月十五,百鬼日行,妖魔当道,届时,天之劫将重临人间。而在那一天之前,任何的时间里,娘都可以将你安全送离!”
“他们会怎样?”
“都会过去的。”
这样的答案,有些模棱两可,显然不是花月夜希望听到的,于是他又问,“那母亲呢?您会怎样?”
“一切……”
“我不想听到这样的结果!”他厉声呵斥,打断了她的话。
“阿夜放心,会没事的。”
他抽了抽嘴角,不信,却没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