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卷养伤的羽屋,唐微茵被关在里面,门外有两名精灵战士把守。
屋内,唐微茵按住小金两只前爪,铁青着脸问道:“雷卷是不是死了?”
小金哭道:“好像还有口气,可也离死不远了呀。”
唐微茵双眼泪珠打转,雷卷年纪虽小,但学识渊博,胸襟宽广,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早已把雷卷看成自己人,此刻闻说雷卷命不久矣,如何能不悲伤痛苦。
“都怨我,都怨我,要是我能阻止唐青林,就不会是这个结果。”
小金正色道:“不能怨你,罪魁祸首是唐青林,我一直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大凡别的精灵,都能让人感受到圣洁,可他圣洁的表面却像是装出来的。”
唐微茵点头,“恩,我看着他时也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你知道雷卷被带到了哪里,我们跟过去。”
无际山脉群山深处,转过山坳,半山腰一座古老的庙宇建筑出现眼前。
唐微茵与小金悄悄来到这里。
小金轻声道:“是这里了,前面的房子是干什么的?”
唐微茵道:“那是祖先祠堂,后院是地底牢房入口,听说有好几百米深,是用来囚禁妖兽的。”
顿了顿,忽道:“难道他要把雷卷关在里面?”此言甫毕,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无际山脉的夜空星罗棋布,半弯月斜挂一侧。
又行里许,祠堂愈来愈近,两个藏身在草丛中,远远便看到唐青林与两名精灵战士停在祠堂外,似在低声交谈。
就在这时,只见远处的唐青林身体左右晃了两晃,当即两名精灵战士跌撞倒地。
小金瞪大双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唐微茵吓得坐倒在地,杏眼圆睁,呆呆出神,忽然,啊呀叫喊出声,声音传出,立即觉出不妙,赶紧捂住自己嘴巴,但为时已晚。
红影爆射而至。
小金慌乱中忙缩头扎进地里,穿山甲的优势发挥出来,宛如垂死的鱼钻进河中,瞬间踪迹全无。
唐微茵坐在原地,双手紧紧地捂着口。
一条人影突兀的出现在身旁。
未及反应,但觉脖子上一紧,已被巨手扼住咽喉,提了起来,双脚离开了地面。
呼吸越发困难,脑袋变得重若千斤,渐渐垂下去。
小金钻出地面,大口喘气,回首间才想起唐微茵,当即又原路返回。
在地底屏住呼吸,隐隐听得脚步声自头顶而过,悄悄爬出地面,来到刚刚的草丛,却不见唐微茵,遂又钻出草丛,朝脚步声方向追去。
精灵祠堂建在半山腰,唐青林踏阶而上,来到祠堂门前,现在这个时间,所有精灵都还在参加宴会,此地空无一人。
推门进入祠堂,当面摆满各精灵祖先灵位,径直转过,后面显出堵粗糙石壁,角落处孤零零立着扇铁门。
唐青林一手拎雷卷,一手提唐微茵,踱步过去,踢开铁门,矮身走进去。
里面是块占地亩许的院子,抬头可望星空,院落两边种着排苍柏,前面山体与地面相接处,有扇生锈的铁门,让人觉得好像地牢乃是挖山所建。
到这里小金不敢再跟踪,门后应该就是关押妖兽之地。
唐青林没有犹豫,踏门而入。
门后有道石阶,一直盘旋向下,隔十几米亮着盏昏黄的油灯,雷卷朦胧中觉出,石阶越往深处,湿气越重,腥味也越重,约摸行了两刻钟,台阶现出尽头,但台阶下方阴风呼啸,兽吼阵阵,借着昏暗的灯光眺望,只见台阶下面漆黑一片,分不清大小,感受着扑面的阴风,让人恍如置身地狱深渊。
一颗石头不慎跌落,只听下面陡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冒出一盏盏灯笼,有血红色的,泛绿芒的,白惨惨的,成群成片,一发不可收拾。
唐青林此时才冷笑道:“公主,我自然会听您的话,不会让他立刻死的,我们让他尝尝地狱的滋味,好吗?”
唐微茵因窒息而晕,如今被阵阵冷风吹过,竟悠悠醒转,闻得唐青林诡异的对话,想起祖先祠堂外倒下的两名族人,不由的心惊胆战,嘶声道:“你造反啦?”
唐青林一愣,看向她,面无表情,但双眼充斥邪意。
“精灵长得真是俊呀,怪不得出价如此高,从这里将你扔下去,就跟扔掉十万金币没什么区别,唉,要怪就怪你自己,本来都要被卖掉了,却又回来,而且还如此多事。”
唐微茵为之气结,“你……你……”说不出话,右臂猛抬,伸手抓向他的脸,到底也要看这张皮下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但觉身体一轻,急速下坠。
雷卷缓缓睁开眼,瞧清下面一盏盏灯笼乃是妖兽的眼睛。
‘嘭!’‘嘭!’
灯笼乍分。
雷卷与唐微茵重重拍在地面,直摔得七荤八素,雷卷又不住呕出血来。
顶上传来唐青林的狞叫,“开餐,兄弟们!”
灯笼乍分后团团收拢,试探的嗅着雷卷两人的气息。
当闻到鲜血腥味时,它们疯狂了,忽然远处传来震耳嘈杂的咯咯咯声,由远及近,骤密骤疏,来的好快!
顶上又传来唐青林歇斯底里的狂笑声。
眨眼间,近处的大群灯笼已将两人淹没。
雷卷连害怕的力气都已没有,但他咬牙扑到唐微茵身侧,以身体去挡嗜来的妖兽。
——
走出祠堂时,唐青林重又恢复身披血红战甲,威风凛凛的精灵战神,刚才的猥琐模样像是另一个人。
——
可能是回光返照,也可能是困境将雷卷的潜能激发了出来,此时此刻,他意识居然清晰得很。只觉周围妖兽的钢牙,巨爪纷纷向他招呼而来,他弱小的身体像是大海中的一叶孤舟,翻覆哪须大浪?即使是一只普通妖兽,都能立刻吃掉他。
雷卷已万念俱灰,就算绞尽脑汁,都想不到谁回来救他们,并且,除了一起在井中长大的朋友,他根本没有其他朋友了。咬牙闭眼,等待身体被穿透,被撕裂,只求来个痛快。
时间缓慢流逝,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
腥风依然扑鼻,恶臭依然绕身,能感觉到,群妖兽依然团在周围,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雷卷怀疑他是否已死了?
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到一只只奇形怪状的妖兽,它们露出钢牙巨齿,口缘垂涎,前爪立,后腿伏,大气不敢出,一副恭敬模样,像是在等皇上驾临的臣子。
正在这时,妖兽群自动分开道路,而远处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咯咯’声陡然已至耳旁。
雷卷皱眉望去,脸色登时铁青,双眼露出一丝恐惧。
只见道路正中,一只青黑色的蜘蛛迈着骨架似的尖足,蹦跳而来,它足有半个人高,头上一双惨白色的眼珠,左右晃动,所见妖兽就像忽然被石化,连颤抖都已不敢。它腿上钢针似的粗毛根根倒立,随着腿脚的快速摆动,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苦笑,比哭还难看的苦笑,雷卷不怕死,但现在,望着巨蛛恐怖的模样,他开始害怕了。
巨蛛爬到他身边,猛然将头摆向左边,‘轰’,妖兽迅速退后数米;巨蛛接着将头转向右边,右边的妖兽也跟着退下一片。
最后巨蛛缓缓转过头,雷卷与它面面相对,顿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呕吐起来,吐出的全是苦水。
只见巨蛛嘴巴的位置,先是狰狞成团,随又向外舒展,等舒展开时,便钻出张小嘴巴,那小嘴微张,现出里面成排倒立的白牙,几乎是同时,它没有半分犹豫,闪电般朝雷卷脖子咬来。
雷卷睚眦尽裂,哪有力气躲闪?索性把心一横,死就死吧。
谁知当那巨蛛小嘴咬下,鲜血流入它嘴中时,它忽然凄惨的怪叫一声,就像是喝下千度的熔浆,烫的它猛甩脑袋,极力想将鲜血甩出嘴去,边甩头还边惊恐地急退,霎时间跑的无影无踪。
雷卷惊讶的瞪大眼,艰难的抬手沾些自己的鲜血,将血放到鼻子深呼吸,喃喃道:“血中有股刺鼻的药性味,莫非……”
顿时想起十年的井中经历,他在药液中浸泡长大,体外异于常人,而体内很有可能也已混入药性,刚巧能够克制剧毒之物。
想通这点,精神为之一振,雷卷支撑起身体,开始为唐微茵检查伤势。
发现她只是晕了过去,在刚才落地的撞击中又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过一会儿应该就能醒。
雷卷将她的头靠上自己肩膀,奋力扶她起来。
大概是由于雷卷吓怕巨蛛的原因,周围妖兽看向他的眼神比之看见巨蛛时的惊恐眼神还要甚,此时见雷卷站起,它们惊恐的发出颤抖,随即缩首提臀,趴倒在地面上。
雷卷好笑,嘴角不觉上扬,却牵动伤处,冷汗涔涔冒出,改笑为切齿,一步一个脚印地向远处的黑暗走去。
妖兽远远跟在后面,它们另有觊觎。
妖兽虽然惧怕雷卷,可它们并不怕唐微茵,它们在等,等雷卷坚持不住晕倒,到时候它们便向唐微茵下手。
也是正因明白了这点,所以雷卷必须趁现在找处安身之地,容他运功疗伤。
不久,地面开始崎岖不平,坑坑洼洼,随处可见挡路的妖兽尸体与骷髅。直至现在,雷卷依旧不能确定这片空间的大小,只觉黑暗无边无际,空旷如另个世界。
每迈出一步,仿佛灵魂都会颤抖一次。
黑暗中不知时间流逝,马上便要坚持不住时,忽然脚尖踢到硬物,抖擞精神望去,只见前面被山壁所挡,已无去路,山壁自上倾斜向下,表面光滑而平整,不可攀登。
雷卷轻叹口气,准备沿着山壁向另一边前进,忽肩膀动弹,唐微茵悠悠醒来。
她用力晃动几下脑袋,站定,声音虚弱,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雷卷不用再背扶她,顿觉轻松,“此地应该便是地牢底部,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身后正有无数妖兽等着吃咱们哩,你我必须尽快找处安身之地。”
唐微茵低声应是,环顾周围,指向山壁右方,轻声道:“走这边。”说罢当先缓步而行,雷卷跟上,又走片刻,她边走边解释道:“这座地牢是精灵祖先修建,顺着墙壁一直走,肯定会有落脚之地。”
果不其然,没走多久,雷卷利用夜视能力发现,前方不远处,在距离地面四五米之地,山壁鼓出块黑压压的物体,应该是快凸岩,看那大小,足可容数人站立,很可能就是当年精灵祖先故意留下。
唐微茵也已看见,快走两步,至岩石下方,高兴道:“终于找到了,雷卷,你现在的状态能飞上去吗?”
雷卷仰头相望,良久,这才道:“也许。”
如果没受伤,这个高度自然是小儿科,但现在的他,每抬一脚都觉重逾千斤,何况飞身五六米。
忽觉肩膀一紧,感到有团温软之物触碰后背,原来是唐微茵将他搂住,轻轻掠起,飞上了岩石,落定后唐微茵放松了手臂,脸上难掩羞涩。
雷卷轻轻咳嗽,反倒未觉什么,缓步到岩石根部,盘腿静坐,后背靠在山体上,对唐微茵道:“我要开始运功疗伤,你当心。”说罢闭目运起‘弹指神通’心法。
体内战力源源流淌,冲击阻塞经脉,滋润周身筋骨,最后将受损的五脏六腑团团包裹。
背后被唐青林掌击之处,黑紫深陷,能感觉到有阵阵阴冷之力冲击内腑,雷卷不由得疑惑,“精灵族怎地竟有如此阴毒武功?”
一周天运行完毕,雷卷缓睁双眼,由于伤势严重,不可能一蹴而就,倘太过焦急反而欲速不达,经过刚才的疗伤,内伤已好了两三成,无名指的锥心疼痛也减轻不少。
突觉身旁多出一物,有小腿般大,夹在他与唐微茵之间,细细瞧去,原来是小金!不禁又惊又喜又奇怪!
小金见他醒来,也是兴高采烈地翻起筋斗。
雷卷挪动身体,讶然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小金把跟踪唐青林、看见唐青林杀害精灵战士、接着唐微茵被抓等事,一五一十的告诉雷卷。
然后又道:“魏茵姐被抓后,我重又返回,继续跟踪唐青林,便到了地牢口外。我身为一只穿山甲,想进山自然不难。不过无际山脉的石质比别处要坚硬很多,我费了很大力气才进来。谁知这里乌漆墨黑,阴煞之气又极重,若不是你运战力疗伤,根本感应不到。”
唐微茵凑上来,“那你怎么躲过的这许多怪兽?”
小金得意道:“在台阶下我发现大片的妖兽蛋,足有三四米高,我跳上第一个,然后又跳到第二个,很轻松就到了这里。”
雷卷摆摆手,正色道:“先莫说这些了,你们难道就不奇怪,唐青林身为精灵驸马,怎么会做出杀害同族人的事情呢?”
唐微茵沉吟道:“我被他抓住时,他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雷卷道:“对,他也曾对我说过许多莫名其妙的话。”
小金急切道:“魏茵姐,他对你说了什么?”
唐微茵道:“他说我杀了他妹妹,要把我喂了妖兽。之后我脑袋昏昏沉沉,就听不清了。”
小金摸摸脑袋,疑惑道:“你什么时候杀过他妹妹?”
唐微茵摇头大声道:“我可从未杀害过自己的族人。”
雷卷低头深思,忽然道:“但你杀过别的族类不是么?”
唐微茵哼声道:“你们把我一个弱女子想成什么了?杀人狂魔吗?我从未杀过……”忽然顿住,杏眼圆睁。
几乎是异口同声。
“背缸女!”
小金大拍其手,“对了,对了……”
唐微茵回到无际山脉后,将如何脱身、为精灵族报仇、杀猎人等事编的神乎其神,一传十,十传百,才短短几日,精灵们已是人尽皆知。
唐青林自然也听到了传言,然后才有的这些奇怪的话语。
雷卷联想起唐青林对他说过的怪话,说自己曾坏他大事,难不成他与那‘背缸女’真是兄妹?是精灵族与人族通婚的后代么?
唐微茵也想通其间利害,脱口道:“公主与这种人走在一起,岂不是很危险?”
雷卷脸色阴沉下去,道:“唐青林很可能与精灵贩子是一伙的。记得背缸女临死时说的话么?她说精灵族内有……话未说完便毒药发作,我想,她要说的是精灵族内有内奸。”
小金震惊道:“唐青林是内奸!”
雷卷颌首道:“极有可能。魏茵小姐不用担心,短时间内公主不会有什么危险,无际山脉与外界的通道已被封印,唐青林一定会等到三年后封印开启时才动手,他们想要的是活的女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