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午清空烈日。
在小金的感应之力帮助下,雷卷轻易便避开了人族战力者,一人一兽飞快的穿行在郁郁葱葱的林木之间,远方白云隐现间的孤峰已露出端倪。
正行间,肩膀上的小金忽然轻声道:“翻过白云山,便是白云城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别用战力了罢。”
雷卷闻言点了点头,速度缓缓降了下来,只依靠右脚点地奔行,用右手拨开挡在面前的树枝藤结。
半个时辰后,树木逐渐减少,狰狞的山石渐多起来,前面的云雾也愈发浓厚。
雷卷一头扎了进去,能见度顿时减到只有十米左右了。
小金立刻展开感应之力,为他指明方向。
雷卷暗幸有小金这个感应兽跟着,不然还不知道走不走的出去呢。
他一边赶路,一边极力保持身体平衡,嘴里还喃喃道:“这片云雾当真奇怪,竟能厚重到此种程度,连山峰都吹之不散。”
小金道:“你还不知道吧,白云山的云雾已存在了好几千年了,可以说是天然的防守屏障。”
约莫行了五十里山石路,云雾也开始稀薄起来,突然,雷卷将身形顿住,前面已没有路。
小金向前张望,只见百米外的路好似被刀斩断一般,成了悬崖峭壁,而四周围俱是不知多深的深渊。
“糟糕,没有路了,这里已是白云山地界,只要过了此地,就能进入白云城了。”
雷卷若有所思的道:“这地方我可能来过……”
话音刚落,身形已掠起,小金一惊,刚要提醒他小心跌下悬崖,却见他已停身在悬崖边上,向左右仔细张望。
忽然雷卷喜道:“在那里!”
小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稀薄的云雾中,好似隐藏着一根黑线,直通向苍茫里,如果不是刻意寻找,定然不能发现。
正自寻思那黑线会是何物?雷卷已飘身向那儿纵去,转眼间已到近前,细瞧之下,黑线原来是一条有碗口粗细的黝黑色铁链,一头长在悬崖下四五丈的地方,另一头径直没入薄雾中。
二十年前,小时候的雷卷被左右护法掳走,前往白云山时也曾走过一段这样的铁锁路。不过,当时看到的铁链纵横交错犹如蜘蛛网一般,而现在面前只能见到一条,想必此地并不是当时那座山峰。
雷卷稍一踌躇便飞身向悬崖跳下,等稳稳落定后,右脚在前,迈步纵出。
趴在他肩膀上的小金早在跳下悬崖时便紧紧闭起了眼睛,此刻又紧紧抓起了雷卷的衣服,连话都说不出了。
雷卷本就只剩下了半边身子有知觉,保持平衡已不知有多难,倘若小金再稍动,哪怕是一个失足,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此时的小金闭着眼睛,迎面冰凉凉的云雾吹在身上,随着速度越来越快,都化成了水珠,顺身上金色的小鳞片流下。
不一会儿,它尖尖的小脸上面那紧张之色渐渐舒缓,又渐渐露出一副滑稽的享受之色。
可正在这时,小金突觉一股甩力自身后袭来,吓得它赶紧睁开眼,小爪子抓紧雷卷,刚要发火,却发现原来那股甩力是雷卷陡然顿住身形导致的,便问:“怎么又停下了?”
雷卷并未回答,而是凝目注视着铁链前方。
小金摆正头,定睛看去,只见前方十丈开外的铁链上立着一个人,这人双手自然垂在两侧,身穿着浅棕色的贴身衣,双臂双脚均****在外,皮肤骨一般白,在他背后,斜绑着一柄碧绿渗人的窄剑,无鞘!
雷卷忽道:“朱残念?”
“是我!”那人道:“雷卷?”
雷卷点头,道:“你是昭朝二皇子?”
“是!”朱残念轻笑道,“你可知道这条锁道通向哪里?”
雷卷道:“不知!”
朱残念道:“你本不该离开万妖森林的,更不该带着斩雪刃来到这里。不过,现在,你可以重新回头。”
雷卷摇头,“我不能回头,这条锁道,我还是要过的。”
朱残念脸上还是轻轻笑着,似是叹了口气,又似是笑容更盛了。“我纠正一句话,我的确是昭朝二皇子,但那是以前,现在,我是昭朝太上尊者。”
雷卷面无表情,“哦?”
朱残念又道:“你可以动手了!”
在尸王沼泽时,雷卷便已知道朱残念实力最少已达到御剑之境,比他自己高出不止一个等级。
他知道他只有一次机会。
体内的战力虽已恢复到了最佳状态,但是最厉害的招式弹指归宗,只能使出一次,而且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击败朱残念。
朱残念身躯挺得剑一样直,表情轻松而充满自信。
这一刻!雷卷必须赌一把了!
百米距离,几乎瞬息间便已冲至,朱残念依旧保持原样,雷卷双目圆睁,中指已闪电般递出,惊道:“还不出手!”朱残念面容一整,垂在两侧的手臂倏地抬起,左手反握背后青木剑剑柄,右手一把握住雷卷手腕。雷卷只觉手腕处一阵奇痛钻心,整个手掌都麻木失去了知觉,眼睁睁看着在朱残念面前三寸处垂了下去。
雷卷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如此情况要放在以前,左手的弹指神功必然已悄无声息攻向朱残念要穴,可现在他只有右手,右手被制,岂不就等于死么!
就在他右手被制的同时,朱残念背后青木剑忽然大放绿芒,映射的方圆数百米内的薄云淡雾绿森森的,又见闪电般一道绿线,自朱残念背后拔起。
雷卷暗呼不好,以为立时就要身首异处,不料朱残念手中之剑竟以风雷之势迎头击在他左手处的斩雪刃上!
雷卷大讶,道一声“你想……”
话未说完,斩雪刃暴狂而起,龙吟大作,百丈刀芒如神龙夭矫,吞吐不息。
朱残念脸上越发变得狂热,狰狞大笑道:“今日我便要降这逆龙。”说着,身体跳蚤般向后连纵八次,拉开了五百米的距离。
雷卷闭目静心,运转战力抵御体内狂暴的尸毒侵入右体。但斩雪刃已然失控,直接带起雷卷升至半空,百丈刀芒劈山断岳般狂卷向朱残念。
朱残念啾啾狞笑,身上肌肉隆起,双手剑诀指挥不断,突见一条绿线挟亩许绿云,与斩雪刃冲撞在一起。
斗有三招,斩雪刃竟始终压不下绿云,反倒又吃了几下重击。
雷卷嘴角一丝鲜血溢出,不知为何,这次体内的尸毒竟似煮开的沸水一般,不断的向右体入侵。
小金此时正躲在他的衣服内,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左半边的身体忽冷忽热。
如果旁边还有别人,定能发现雷卷的右眼此刻已呈紫黑色。
突然,斩雪刃又吃了一重击,百丈刀芒顿时溃散。但朱残念并未欣喜,反而皱起了眉头,因为斩雪刃此刻已变成了通体漆黑色,仿佛黑色的焰火,发出黑色的暗芒,翕翕闪动。
这时青木剑又挟势向雷卷削来,斩雪刃倏地嗡一声轰鸣,斜刺里只一劈,但听绿云中叮一声脆响,远处朱残念便已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接着就见他疯狂地冲进绿云,双手抓起两截断剑,如受惊的毒蛇般向远处退去,眨眼消失在云雾苍茫中。
不过,斩雪刃得此胜利并未收敛住怒气,而是卷起一阵刀风,飞快地追了过去。
追出才有五里多路,目之所及,前方已出现变化,只见碗粗的铁锁居然又凭空多出了不下十条,待山风吹散云雾之际,还可隐约看见更远处,铁锁来回纵横,宛如蜘蛛网一般。
朱残念此刻已不见了踪影,可能是无人为敌,斩雪刃也渐渐平复下来。
雷卷右眼内诡异的紫黑之气也随着斩雪刃的平静而缓缓退却,只是眼睑有些发颤,感觉眼睛好像是被火烧过,又热又痛。
幸好视力并未失去,雷卷察清方向,继续追去。
不一会儿,便已进入蜘蛛网般的铁链网中心地带,而脚下这条铁链在前方二十米外分成了三条。
该走哪条路?
雷卷自然不知道,但他知道是时候到小金发挥了。
所以他低声问蜷缩在衣服内的小金,“哪条路通白云城?”
小金并未立刻回答,雷卷知道它可能是正在将体内的感应之力散开。
但是过了一会儿小金却依旧未言语,然而更奇怪的是,它竟然在颤抖。
雷卷讶然,正待询问,忽觉右体发寒,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一切都不言而喻,“这……好大的杀气!”
眯右眼环视周围纵横的漆黑铁链,忽然沉声道:“诸位还真抬举雷某,在下只不过区区一人,没想到令诸位这般劳师动众。”
一阵嘿嘿冷笑,传自左后方大约三十米外的地方,人随声至,只见一个锦服瘦叟踱步走出云雾,负手稳立铁链上,笑声甫闭,便道:“阁下可能误会了。”
“哦?”雷卷表情淡漠,诡异可怖的阴阳怪脸左面僵硬如尸,右面苍白似纸,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但那位身穿锦服,面色发黑的瘦高老者似是根本未注意到这点,刚出现便将双眼觑准了斩雪刃,一丝也挪不开了,他回答道:“好一柄逆鳞之刃,试问世间除了此物,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本相亲自出门。”
雷卷右眼微抬,闪出一道奇异光彩,淡淡道:“老先生莫非是……”
话未说完,小金忽然轻声抢着道:“他就是昭朝帝国的妖相高蝉,我感应不出他的战力,但是四年前听闻他已无限接近御空之境,乃是皇族顶尖级的高手。”
雷卷暗自点头,心中非喜非忧,兀自说道:“原来这便是高丞相,那其余的人想必也不是无名之辈,还不露面么?”
高婵阴阴一笑,“毛头小子,忒也小看了本相,本相从来不借别人之力,即便是被斩雪刃斩了,也绝没人敢插手。”
小金也轻声道:“他说的倒是实话,这人向来独来独往,很少听说有过帮手。”
雷卷疑道:“那周围这磅礴的杀气,从何而来,难得不是周围埋伏着很多人么?”
高婵停在三十米外,道:“杀气?哈哈,这也算杀气么?”正说间,只见他自袍袖内伸出枯枝般的双手,颤抖着握爪,攥拳,好似许久没活动,已有些发木了。
“小子,让本相来教你什么才算杀气!”一声大喊,双手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宽松的锦服无风自鼓,冲天的杀气如狂涛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扑向雷卷。
“吼~”一声尖锐龙吟!
雷卷只觉一阵窒息,上身黝黑兽皮衣瞬时粉碎,飞散,露出半面僵尸半面肉体的胸膛。
小金陡然失了依托,摔在链道上。
“快……先……走!”雷卷几乎是用尽了浑身力气,才自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斩雪刃阵阵龙吟一声紧似一声,状态已然疯狂,像是被激怒,又像是遇到对手而兴奋过度。
小金回望一眼,正见到雷卷以右手捂眼,弯腰做痛苦状,刚欲说话,斩雪刃忽然吐出百丈刀芒,带雷卷冲天而起,这一刻,斩雪刃仿佛化身成了神龙,竟在空中蜿蜒盘旋起来。
在链道上斜立着的妖相高婵嘴角带笑,双目炯炯,望着空中,似是对这效果很满意。
忽然他双手一搓,身体竟轻飘飘升起,且速度愈来愈快,直冲向斩雪刃。此时斩雪刃正吞吐刀芒,在空中斜劈横扫,织成一片刀网,遮蔽住数亩天空,猝然见他升空扑来,哪能放过,一刀力劈华山,当头罩下。
高婵一声尖叫,双手五指大张,蒲扇一般,猛然合拢。
“啪!”
一声脆响,响彻山间。
雷卷此时虽已神志半昏,但饶是如此,仍不免大惊失色,“空……空手入白刃!”
只见斩雪刃百丈刀芒已然崩碎,而刀刃正被高婵双手夹住,任是龙吟怒吼,也休想挣动一分一毫。
此时此刻雷卷只觉右眼好像被浇上了一勺铁汁,痛的连睁开都难,只眯着一条缝,看见面前近在咫尺的枯瘦老者,那直冒黑气的脸上正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开口说道:“斩雪刃真是枉为极品神器,就这点本事么?”
谁知话音刚落,他的面色忽然大变,只听“哎呀!”一声怪叫,双手猛地甩开斩雪刃,就像是被烫到一般,霎时向后纵出三丈有余,摊开双手一看,手心处俱已融烂,露出森森白骨。
但雷卷并未有丝毫惊喜之色,反而脸现痛苦,上下颚不住的颤抖,体内好似沸腾的熔岩,烧灼着四周体表。那左手处的斩雪刃也由白转黑,越来越黑,最后接近紫色,随着颜色变深,重量也成倍增加,简直要将他的臂膀坠断了。
高婵狠狠将牙一错,刚才斩雪刃突然在他双手间爆发高温,只瞬息就将他的双手烫废,如此诡异情形当真闻所未闻。而现下斩雪刃想必已发挥出了所有潜力,胜败就在此一举了。念及此,他收起轻视之心,不敢怠慢,微微将身体半屈,不远处的雷卷正心里搞不懂他在耍什么花招?谁知他竟干呕起来,像是被卡住鱼刺的孩子。
这些事情都只是发生在转瞬间,此时那斩雪刃的颜色已不再加深,而妖相高婵也停止了干呕,嘴里凭空多出一把剑柄,上面沾满涎液,随着他受烫伤的双手一摆剑诀,那剑柄倏地飞出,现出一柄不足三尺的短剑,悬于头顶丈许处。
雷卷浑身火烧火燎般痛,竟连右体也失去了控制,只剩右目可模糊见物,脑中还有思想转动。
说时迟那时快,斩雪刃带起汹涌黑烟,闪电般劈向高婵,这次虽没有方才那种百丈刀芒,却挟有泰山压顶般的沉重恐惧感。
妖相高婵不躲不避,其实面对如此威势,根本无处可避,只见他双手忍痛狠命一搓,悬在头上的短剑忽然极速打向斩雪刃,速度之快,比劈落下来的斩雪刃还有快至少十倍。
但听一连串“叮叮”声,那短剑瞬息间已迎头击中斩雪刃达数十次!
斩雪刃丝毫未损,甚至连速度都未缓上一缓。
妖相高婵的脸终于变了,变得非常之难看。
斩雪刃迎头劈下,刀未至,身体却如被万吨巨浪拍中,不禁缓缓下坠。
此时此刻,高婵一张布满皱纹的黑脸更显苍老,他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无奈,倏地一口鲜血如箭般喷到短剑上。那短剑受此精血淬炼,发出一阵颤鸣,开始旋转起来,没转几圈,剑体陡增,达三丈长,带起一阵龙卷风,卷向斩雪刃!
刀剑相击,轰隆一声巨响,斩雪刃先时还不怎么样,只微微一顿,但不料厉害的在后头,一股磅礴大力竟凭空陡生,突然弹飞斩雪刃,带动雷卷一连五个后空翻,停在空中又后冲出数丈才止。
那短剑受斩雪刃一击,也是还了原形,无精打采,自空中坠落,被高婵接在手中。
正在这时,远山淡雾中出现两个黑点,倏忽既至,现出两个身穿短裙、赤红上衣,露着双膊的少女,扶住高婵,恭声道:“相爷,太上有旨,请您回去,斩雪刃由这天地乾坤阵捕捉。”
高婵闻言强忍怒气,脸上一阵抽动,咬紧牙关,也不言语,只沉沉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此刻已被斩雪刃将体内筋脉震破其五,命在顷刻,就算没有太上旨意,他也会借故脱走,但他这人天生倨傲,脾气古怪,最恼受别人管挟,所以现在心中生气,打算回去后定要先拿这两名女子开刀解气。
须臾间,三人退去。
斩雪刃哪曾受过此等大亏,再加本身就是龙之逆鳞,连轻轻抚摸都不行,更别提接连受创了,只把个刀刃气得越发漆黑。连雷卷也被连累,迷了心智,见高婵同两女子逃走,哪能放过?一声怒吼,弹丸般直追而去。
穿云破雾,下方铁链道愈来愈多,愈来愈密,高婵三人已隐没云雾中,不见了踪影。
忽然间,四面八方出现无数黑点极速向雷卷与斩雪刃射来。
越来越近,竟是数达千百记的战力者。
斩雪刃已发狂到极点,凛然不惧,见人就杀,见人就上。
当先两名战力者甫一露面便被斜斩两断,连同脚下飞剑,坠落深涧。
人数越来越多,将雷卷与斩雪刃团团围住。
忽然战力者中一人大喝,“乾坤倒转!”
与此同时斩雪刃正挟裂天之力劈向面前的人堆,但这次却劈了空。
原本周围的百千号战力者竟凭空消失了。
脚下密密麻麻的铁链道也消失了。
天黑了下来。
雷卷举目上望,猛然见到一面由铁链织就的铁网铺天盖地罩了下来。
斩雪刃冲天而起,劈向铁网,却劈了个空,那铁网竟是可见而不可触。
此时铁网已罩到头顶,斩雪刃左冲右突,有万般力,却是无处使,明明眼见劈在了铁网上,突然就变成虚空。
雷卷被斩雪刃控制理智,脑中只有怒火,不知进退转圜,一个劲的冲撞铁网。
铁网随着向下,已缩至亩许方圆,而斩雪刃正冲进铁网中心,铁网合拢,越缩越小。
斩雪刃依旧在不知疲乏的奋力冲撞,可任凭铁网缩小到了近在咫尺,却还是劈空。
忽然,铁网外一阵哈哈大笑声响起,方才消失的数以千百计的大群战力者竟又凭空出现,手指铁网中横冲乱窜的雷卷,面带嘲笑。
斩雪刃怒啸连连,雷卷咬牙启齿,但丝毫无用。
人群中一边谈笑,早有几人指挥武器,勾住铁网,在众人簇拥下,向白云城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