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午的，还真觉得有点热了。但是景区的物价是外边儿的三倍，这个大亏我是说什么也不肯吃的。龙女寒暑不侵，像极了庄子笔下的姑射神女，状态比我可好多了。
都这光景了，上山的人仍是络绎不绝。看来群龙寺香火确实旺盛，不知道庙里和尚能得多少油水。
即使再蠢，我也该想明白一些东西了。像这样的旅游景点，上下山不可能是同一条路，否则交通堵塞还算是轻的，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故。而我和龙女恰好走在上山的路上。怪不得之前那个大妈会说教那么久，我们还是有错误的。
杀马特奇装异服，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可我们又偏偏在逆行。各打五十大板最好不过，但我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我问龙女：“为什么你会从前山下来？”
龙女听后愣住了，好半天才对我说：“我也不知道。华盖大师让我在寺中歇脚，可不知怎的，半夜很想下山。然后就遇到你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顺口说道：“我昨晚也……”然而前辈的嘱托又浮上了心头，只好赶紧把嘴巴闭上。
“怎么了？”龙女有些急切。
“没什么。重逢了就好，早些下山。但我总觉得下山没那么简单。”
她笑了笑，不说话了。我顺着她噘嘴的方向看去，一辆公交车停在那儿。牌子上边写着“终风——群龙寺”。
相视一笑，我们默契地跑了起来。我偷偷看了看她，发丝飞舞，动作轻灵，有一种少女特有的朝气与活力——她什么时候都那么美。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呢？美女与野兽？鲜花与牛粪？想到这些，我突然又有点想发笑了。
“哎呦！”
“小心！”
“撞着人了！”
四下一片惊呼。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我很惊慌也很激动。如果又是个杀马特，我可能会忍不住和他打一架。
任何地方都不乏看客，围观的人总是会很快挤成一团，然后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我已经握紧了拳头，然而摔倒的是一个老奶奶。
值得强调的是，我们并没有跟老奶奶相撞。在我们从她身边经过之后，她摔倒了。眼下还看不出伤情如何，但她嗓门如此洪亮，应该不会出问题。
“就是这俩孩子撞的。”
“刚才就看着他们跑得飞快，走路不看路，这么多人还瞎跑，就没有家长看着？”
“撞了人还想跑？叫家长过来。110和120怎么还没来，出了事怎么办？”
人群中有不少热心人，当然更多的是起哄的和看热闹的。眼看着公交车缓缓起步了，像个老大爷一样喘息似的排着尾气，我感觉整个世界都远去了。
龙女怯生生地看着我，可我也拿不定主意。已经努力解释过了，但我的嗓门再大也盖不过围观群众的指责。我的辩解全是借口，所以他们又能感慨世风日下了。我不敢再继续说下去，都已经激动得面红耳赤，血液涌上来让我只想跟人打架。
老奶奶躺在地上呻吟，中气十足。几个好心的游客伸手想将她扶起来，却被一把甩开。她究竟伤到了那儿？竟然还有这样大的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我已经汗流浃背快要虚脱了。围观的人走了又来已经换了好几拨，可是110与120还是不见踪影。山路难行，做什么都不容易。那什么师傅的泡面外边儿一块三一袋，在这儿加一副一次性碗筷得要五块钱，警车却还是免费的。都说群龙寺灵验，多年没出事故，可今天我已经遇到两起了。
最先赶到的是景区管理委员会的工作人员，也就是那个熟悉的大妈。只见她左一拨右一推就排开众人挤了进来。
“怎么又是你们俩？”大妈的语气中充满了厌恶。
她不想看见我们，我又何尝想见到她呢？如果可以，我多希望我和龙女都没有来过群龙山。收起种种不快，可不管我怎样努力，挤出来的还是苦笑。
壮硕大妈捋了捋袖子，直接朝老奶奶走去。游客们很自觉地往后缩着，可脖子又在努力朝前伸。只见壮硕大妈停下来，一脚就踢中了老奶奶。
老奶奶一边翻着滚儿一边惨叫着呼喊起来。人群中有人看不过去，纷纷指责。可真正挺身阻拦的却近乎没有。这戏剧性的转变让我半天都回不过神来，最后只好闪到一边看大戏。
老奶奶扯着嗓子大喊：“救命！杀……”
壮硕大妈又飞起一脚。“闭嘴！你还有脸在这儿喊了？”
老奶奶似乎认出了来人，乖乖闭上了嘴，也不滚动了，就那么缩着挨踢。
大妈一边踢一边骂：“要不是寺里佛爷慈悲，你连命都没了，还能在这儿骗人！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住，你还在这儿骗人！你良心被狗吃了！你死了冇人给你捡骨头，下辈子托不得人生！”
所以说骂人还得有地方特色才行，不然总觉得是事先串过台词的。
壮硕大妈踢着踢着眼泪出来了，蹲下身子一把将老奶奶抱住。“佛爷救你，你还总是闹事，你这是恩将仇报啊！”
老奶奶泣不成声：“细孙孙被人瞧不起，他乖，总是不说……可一坨儿玩的细伢儿都有……就他冇得……”
“听懂了吗？‘细’就是‘小’，‘一坨儿’就是‘一起’，‘细伢儿’就是小孩子。听这意思，该不是她的小孙子看中了什么玩具吧。那样就太不懂事了，不过话说回来，管你什么原因，讹人总不应该……”这样的戏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看下去，我低声给龙女解释，干起了翻译。
这华盖和尚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透了。难道说他跟惊梦是一类人？
老奶奶双手合十，一边弯腰一边念叨。但声音太小说得又太快，我这本地人也听不明白了。然后不等我反应过来，她猛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爬起来飞快地逃走了，密不透风的人群都挡不住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