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灵魂也委顿在地上了。我感觉整个人都坠落到尘埃里，卑微得像一条丧家之犬。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只觉得所有的气力都泄露干净了。
“小伙子，醒醒。”老前辈扶着我坐起来，喊道。
本来还觉得自己能够再抢救一下，这一坐起来，疼痛简直放大了百倍，都有些痛不欲生了。如果不懂得急救的手法，干脆就让别人躺那儿好了，一挪还真会挪死。但前辈的手有着非凡的力量，就像是一块冰块，摸到哪里那里就是一片清凉；相对应的，他的手又像是一团烈火，稍微一触碰，我体内就有一股热气随之生成游走。
我想起了阴阳手李如一，但与武功不同，前辈给我的感觉更加玄妙。不是说前辈的古法不修神通么？
“没事，我醒了。”他的手让我没办法继续放空大脑了，我不得不打起精神回答。
“多谢了，要是没有你，我们这一老一少可就任人欺负了。”老前辈说。
以两位高人的修行境界来看，我出头完全是多余。不过高人行事，难以忖度，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理解。也许这些经历也是他们修行的一部分，但是明明有本事，为何还要任人欺负呢？绝大多数人是属“中山狼”的，得志便猖狂。不去欺负别人就得烧高香了，何况是被人欺负！也许高人们并不在乎这些小事，也根本不会觉得是被人欺负，无非是红尘炼心罢了。
但是这样的行为怎么能纵容呢？这些恃强凌弱的人在遇到惹不起的人之前，绝对不会停止欺负弱者。一旦我们退让了，我们沉默了，他们会变本加厉……
“前辈，以您的修为，为什么不给他们一个教训？”我捂着脑袋问。
脑袋上被酒瓶敲了，疼得厉害。然而我刚捂着脑袋，下巴又开始疼了起来。除了下巴之外，肚子上也挨了好几脚，胸口也被擂了好几拳。真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带伤的，思来想去还是捂着脑袋算了，其他的地方随他痛去。
“这是修行的规矩，除非是危及生命，否则不能轻易动用法术，而且你可注意了，这里可是闹市。”前辈用手缓缓给我揉搓。我终于觉得舒服了些。
“可是这样的人，不给个教训等于是害了本分人。这闹市又哪一点儿像闹市了，打架斗殴都听之任之，无动于衷。”我憋着一股气，不吐不快。
如果是普通人，我还可以说一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对于这样的高人，我又能说什么呢？
“自有人给他们教训，你不用担心。修行本无所谓出世入世，但既然求出世法，就不能随意插手红尘之事。如果修的是入世法，就不能总想着‘退身全形’。老朽修的是古法，一无神通二无长物。只是在俗世中行走，观人间万象、千缕红尘。”老前辈说道。
小女孩儿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颇有灵气的大眼睛里面藏着惊恐和疑惑。当他偷偷看我的时候，身子还躲在老前辈身后。她真的只是一个小姑娘，或者说是像极了小姑娘。这样的心境怎么可能是真人呢？我疑心两位师兄看走眼了。
事实上我现在很怀疑陈理二位师兄了，也完全不敢信任他们。刚才这事，不等于是故意坑害我么？
“前辈您说的我还不能完全明白。我就认准一条，修行不能只顾自己。非独修行，任何事都不能只顾自己。这个世界不美好，人类社会也是，但只要我们每人能多做一点，就会改变很多。从我做起，从微不足道的小事做起。武林的‘笑丘公子’曾经跟我说起过，我深以为然。”
前辈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拿起已经损坏的三弦说道：“有修行不一定有法力，有法力也不一定有神通。我问你，你想不想教训一下那几个人？”
“当然想！说我是挟私报复，我也不反驳。这些人简直是该死。”我怀着怒火说道。
老前辈拨动一根弦，声音已经变了调，音量也小了很多。“谈死就太过了，不过教训一下也是应该。但话可说好了，是你要教训他们，别因愤怒丧失了理智。想清楚该怎么教训。”
怎么教训？那还用想，肯定是怎么重怎么来。一人留一条胳膊一条腿都算轻的。但是当前辈让我做主的时候，我反倒不敢这么轻率了。他们对别人怎么样，我并不知道，即便可以想象。但就我而言，钢材的打架斗殴，充其量也就批评教育，说破了大天也就拘留几天。我有什么资格惩罚别人呢？我又有什么资格断定别人的生死？
假如现在我仗着神通教训他们，那我跟他们又有什么不同呢？都是欺负弱小，恃强凌弱，本质上是一回事。
想了好久，我慎重地说道：“我想让他们以后都不能欺负别人，这样的教训就够了。”
前辈笑道：“你这心思也挺重，行了，你好好看着。”
说完，前辈把仅剩的两根弦拉紧了，然后很小心地弹奏了起来。乐曲非常怪异，我听了之后感觉毛骨悚然。
前辈一使眼色，小姑娘站了起来。她缓缓朝前走去，沿着混混离开的方向。
我看着小姑娘远去，单薄的衣服，破旧的布鞋，身影在秋风和哀乐中颤抖。一道身影变成了两道，继而三道，继而是无数道。每道身影都是那样让人觉得哀伤……
不对，这分明是一种奇特的法术。我的心神又受到影响了，这样反常的情况我居然还觉得理所当然。定睛一看，小女孩儿还站在原处，似乎根本就没有移动过。
“能在世上走，当然也能在人心上走。她能够走到梦中去，走到灵魂中去。什么话都不用说，什么事都不用做，只要让人看到我们行走的身影就够了。”前辈说道。他站起身捶着腿脚，然后整理起东西来。“法术不可轻用，有无神通都是一回事。等你看开了，这几人的法术便能自然解开。红尘间的事还是要用世俗的办法解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