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黑洞洞的,倘不注意一定会碰壁。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只知道这里应该是终风的某个小巷子,但是再无法确定具体位置。
惊梦的法术,前辈的道种,还有某些我无从知晓的隐秘,这一切,构成了漆黑的夜和独行的路。总比无尽的轮回要好,我安慰自己,哪怕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然而我错估了路的长度,这条路很快就有了尽头。
尽头有一扇窗户,窗户中透着白炽灯的温暖。有哗哗的流水声洗去我心头的阴翳,有轻柔的歌声安慰我孤独的灵魂。如同天国敞开了大门,如同仙界打开了门户,如同净土灵山的接引,我快步朝灯光走去。
顾不得夜的黑暗,顾不得路的崎岖,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身体里还潜藏着如此巨大的力量。
然后,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是一间浴室,窗户没有闭严实,也没有碍事的窗帘遮挡视线。女孩儿的隐秘尽收眼底,那是世间最美的景色,我无法用语言进行形容和描绘。
我隐在黑暗里,贪婪地窥视着这一切。花洒里的水欢快地流动着,如江河中的水一样奔腾,经过高山,经过深谷。这一刻,我竟有些羡慕起流水来。
我想将窗户缝撑大一点,想再凑近一些。但是又不敢付诸行动。这与看图画和视频不同,无法脱离低级趣味只说明个人生活作风不好,生活习惯不健康,可一旦付诸行动那就完全不一样了,道德沦丧,不知廉耻,而且这是犯罪。
我惊慌地蹲在窗台下,四下打量,生怕被旁人看见。万幸,夜已经深了,一般不会有行人经过,何况是这样深的巷子里。水声撩动我的心,歌声震颤我的魂。
再看一眼,就只看一眼,看完我就走。走出巷子,回学校去!
我站起身来,手指勾向窗户的缝隙。
“谁在那儿!”身后传来了一声大喝。
我回头看去,黑暗中有一个身影。下意识想要跑开,可衣服却被人死死抓住。
我错了,可是被抓住就是身败名裂,能不能留一条活路?我在心里呼喊着,嘴巴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出来。反手去抓身后的手,用力扯,用指甲撕。
但那人的力气实在太大了,任凭我怎样努力都不放手。
“你还敢动手了?”一记重拳砸在了我的脸上,身体如棉絮一样飞起。
撕扯中,我俩开始正面交锋。在飞出去的一刹那,我看清了那人的脸——是我自己。
夜是黑的,当然也是静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巷子里,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存在。
只有巷子的尽头有着亮光,亮光里传来了歌声和水声。
窗台下蹲着一个猥琐的胖子,鬼鬼祟祟地观察者周围的动静。我赶紧贴着墙躲着,事实上我完全不用躲避,黑暗是最好的伪装。我能清楚的看见他,而他怎么也发现不了我。
于是我慢慢朝光亮走去,胖子也慢慢向着光亮窥视。
他的胆子太小了,疑神疑鬼的。不时的回头总让我担心自己已经被发现了。毫无疑问,这人正在做一些可耻的事。我在考虑是否该弄出点响动,提醒一下那个天真快乐的姑娘。
最终,我仍是躲在黑暗里什么也没做。一声提醒或许会让胖子恼羞成怒,或许会被人倒打一耙。这样的夜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但起码暂时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的沉默给所有人都留下了余地。
姑娘的歌仍在继续,像夜莺一般婉转,我不愿她沾染半点污浊。胖子站了起来,我也站了起来。胖子朝窗缝伸出了手指,而我与胖子之间只有几步的距离。
我不知道真打起来自己是不是胖子的对手,但我不能就这样沉默而什么都不做。
于是我一声大喝。“谁在那儿!”
胖子惊慌失措,我冲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他的力气可真大,像一头亡命的肥猪,我就像是一个绝望的屠户,只能做出这样一个可怜的动作。
我的声音引起了姑娘的注意,水声继续,歌声却停了。她应该已经遮住了自己的身体。胖子仍然是仓皇而愚蠢的模样,他的指甲当然不可能比拳头更有力,但他完全忘记了挥拳和踢腿。于是,我一拳砸到了他的脸上。
当他倒飞而去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那就是我自己。
尔后,胖子撞进了窗户,浴室里空无一人。
洗浴的人是我,我却不是洗浴的人,意识到这一点,我呆立当场。
漆黑的夜里没有一丝风,夜读许久之后身上已经满是臭汗。我对这具女性的身体没有感到任何的不妥。打开灯和风扇,花洒里的水细密而轻柔,我忍不住哼起了不知名的歌谣。
窗外有人,是个鬼鬼祟祟的胖子。他的窥视我本来是无所谓的,但洗澡毕竟是一件私密的事情,我忘记了性别也忘记了所谓的道德规范。总得做点什么吧,于是巷子里有人经过。
当我倒飞进窗户的时候,我明白了一切。洗澡的姑娘是我,窥视的胖子是我,高尚的路人也是我。
所有人都是我,所有人又都不是我。那么我究竟在哪里呢?
我在窗户里,就如同笑丘将我扔到窗台,然后我从窗户爬进去一样。我从梦中惊醒了,窗户是合上的,或许在我睁眼前的一刻,它还是一副刚被我撞坏的模样。
熊佳仍在睡着,手中的笔还未放下。闹钟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响亮,离天亮应该还早着,可惜光线太暗看不清时间。
两手疼得厉害,应该是被门夹过之后没有及时处理的缘故,当看那些伤口,总有一种被抓伤撕破的感觉。轻薄的短袖适合在这个季节做睡衣,大概是睡相太难看了,衣服都快要被我压坏。
我的内心非常矛盾,既想就这么睡过去,又无论如何都不愿入眠。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梦吧,如此最好,如此才好。
可是,为什么我的脸这么疼,就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手边没有镜子,我实在不敢去卫生间瞧个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