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漫天的金光。
这金光在一瞬间充满了天地，自然也充满了我的身心。恐惧、污浊被驱逐一空，如同蒸了一个桑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舒坦。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东流双手掐诀，念着咒语。
自他开始念咒，金光就把我们护住了。黑水化成的巨箭还在空中就已经消散于无形，似乎一切的丑恶都被金光净化了，在它的照耀下，一丁点龌龊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淡淡的黑气从我们头顶冒出来，随着黑气的消失，记忆中的幻象也渐渐消散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或许留下种种负面情绪的人早就忘了曾经的事，时光会带走一切执着，更会让善恶失去存在的意义。恶总是比善更顽强，但善的力量无疑更为强大。
然而有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一念善则得善，一念恶则予恶。不谈善恶有报的陈词滥调，只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生善心行善举，自己会得善报，诸天善神拥护几乎等同于改命；而生恶心行恶事，产生的煞会逐渐强大，影响当地所有的人。这是不是说明了人类的自私。好事占尽了，坏事却要别人来分担！
“好一个金光咒，不愧是道门第一护身法门。你有这样的神通，为什么总是藏着掖着？”惊梦又一阵嘀咕。
东流咒语还没念完，当然不能跟他斗嘴。笑丘则太过虚弱，无暇他顾。
我们三个头顶已经不再冒出黑气，笑丘的黑气却是没有断过。之前他黑气虽然浓密，但脸色还算正常。而现在不仅手臂黑白相间，连脸上也是黑白相间的了。不时有黑气从他头顶散发出来，但与他身上残留的黑气相比，那只不过是九牛一毛。消散的越多，残留下的就越顽固。那些黑气或如虫，或如蛇，在他皮肤之下蹦跳游走，跟那些金光打起了游击。
我连一丝一缕的黑气都无法忍受，那笑丘该是承受了多大痛苦。他闭着眼勉强站立着，咬着牙，脑门上的青筋快要爆开。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咒语念完，金光覆盖在我们身上，如水一般轻柔而浓密，黑水黑气都近身不得。
“没念完？”惊梦小声询问。
“念完了。我只是在家的居士，连道人都算不上，哪有驱神役鬼的资格。前贤众圣可以念，我辈却不可以念。金光咒虽是正法但却不能轻用。前辈祖师担心后辈无护身之术，所以留了法诀，一旦遇险可以逃得性命。可我修行已有多年，虽无大成就也算略有体悟，总不能遇事就向祖师借法。”东流一次解释了两个问题，又是一段冗长的话。
我发现他轻易不开口，一旦开了腔就绝不会简单结束。他的话我仍然只听懂了一半，口诀念没念完我怎么知道？但不借法这个做法我是肯定不认同的。明明自己解决不了了还强撑着，迟早有撑不住的时候。不过他的想法我还是能理解一些，修行还得靠自己体悟，境界到了自然豁然开朗，借法威力虽大可终究不是自己的。
东流眼中射出金光，一眼就看破了重重黑气，池塘中只有一池死水，没有任何活物。先前的种种秽虫全都消失不见，什么都没有留下，黑水箭也都不见了。池塘似乎小了一些，但仍比平常所见大了无数倍。“金光咒是护身的法门，毁坏不了外物，也不可能用于退敌。这里太过邪恶，所以会被金光净化，但即便如此，我们也是无法脱身的。笑丘伤到了神魂，再拖下去就麻烦了。你说的救兵什么时候能到。”
惊梦缓了口气，答道：“应该早就到了，跟我联系的是擅长山川地气的年轻俊杰。这里地煞如此凶恶，想必早就有所感应。我知道你们都留了手段，未凌死地不必拼命，固守待援就好。你的金光咒能护住我们多久？”
“一盏茶的工夫，大概是三到五分钟。”
惊梦笑道：“你喝茶怎么这么快，不能学人家来点情调慢慢喝？”
东流一时语塞，好一阵子才说：“护身咒护的是自己，我强行护住我们四个还一直在净化污秽，能撑下来已经很不容易。”
就在这谈笑间，笑丘竟然毫无预兆地栽倒了。我们都没有想到他会倒下，因此都没有想着去扶他。他都倒地了，我还没反应过来。惊梦扶着他平躺，之后就摇头叹息不见有任何动作。
“神魂伤得太重，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境界不到修炼杀气是第一重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是第二重伤，邪秽入体是第三重伤，走火入魔是第四重伤。他的根基好，性命可以保住，但往后修行可就麻烦了。”
东流皱着眉头说：“时间紧迫，救治早一分钟也是有意义的。金光治不了他的伤，却可以护住他的形神。我等会儿将金光全覆护在他身上，再跟你合力扰动地气。如果有人相助自然就脱险了。万一孤立无援就只好拼命。”
惊梦点了点头。
东流身上的金光已经淡了下去，笑丘体外的金光却更加厚实了。也不知惊梦对东流嘀咕了什么，他俩小声争论了好半天。
不多时，东流拉着我后退了三步，然后转身背对着惊梦和笑丘。
东流对我说：“这里太过污秽，金光咒驱邪之力刚好可以克制。你虽然没有神通法力，但是念动咒语也会有效果。修行人不方便向祖师借法，普通人却没有这个限制。鬼怪妖邪为恶，各派高人都不会坐视不管，何况你求的还是仙家。等会儿我们不能照顾你，你只管在笑丘身旁念诵金光咒。记住心诚则灵，除非我和惊梦告诉你已经安全了，否则千万别停。”
说完，东流轻轻一指点在我的眉心。金光咒全文直接出现在我的脑海。虽然对咒文不太理解，也没有从中体悟到什么东西，但毕竟是记熟了。
我终于明白惊梦为什么会说咒语没有念完。一般道家咒语末尾总有一句急急如律令，念完之后还会大喝一声“疾”、“敕”之类的东西。金光咒也不例外。但是“急急如律令”本来就有命令和驱使的意味，一般人何德何能说出这样的话呢？鬼神又不亏欠什么，求人办事还这副样子，实在没有道理。
金光已经黯淡下来，我盘坐在笑丘身旁闭上了眼睛，口中不断念诵金光咒。可能是心理作用，我没有任何眼神通却偏偏觉得金光不断覆护在身上。
惊梦和东流早已消失在身旁，池塘里传来了风浪声和怒喊声。我念诵得更加急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