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廊庭内烛火明亮,丰盛宴席早已摆下多时。面东而坐的段青彦相对而坐便是楚煜,往下依次坐开的是景汐、北沧两国的将领。
按照秩序,段青彦身为景汐天子本应比楚煜坐高一个位置,可段青彦已新帝登基不久为名,以谦恭的姿态作为晚辈迎娶北沧公主,因此便与楚煜平起平坐。
“九州天下,莫非景汐与北沧,这第一杯自然要敬远道而来的贵客。”段青彦举起金杯,对着席间众人颔首致意。
以为做出一副东道主的姿态,这燕关岭就会属于景汐国?你段青彦未免想得太过天真。
楚煜暗自冷笑,却依旧寒暄着:“景汐天子不必客气,两国自古以来就是睦邻友好,如今更是喜结连理,这场联姻只怕是九州空前绝后的喜事。当痛饮一杯!”
“先干为敬!”在楚煜毫无笑意的笑容中,段青彦颇为豪爽的一饮而尽,再抬手事杯中已是滴酒不剩。
“景汐天子好酒量!”楚煜同样也不甘示弱的饮尽杯中烈酒。热辣的酒水入喉,身上煞气似乎也更重了些。
比起二人杯盏间无形的较量,下面的将领们也没好到哪里去。皆是一副不把对方灌趴下不罢休的做派,本就是常年征战的铁血男儿,喝起酒来自然也如浴血杀敌般卖力。
很快,安静祝酒的场面充斥着热闹的推杯换盏。男人间喝酒时,除了那一杯杯下肚的佳酿,自然少不了话。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在座皆是骁勇善战之士,原本满怀敌意的两国将领,甚至也交流起各自领兵沙场征战的心得。那充满着九死一生的惊心动魄经历,仿佛是最好的下酒菜。
眼下局面甚是其乐融融,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是这样。就在一片吵杂声中,段青彦忽而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楚煜。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楚煜则是似笑非笑的举杯回敬,抬手间只是喝酒并无开口的打算。
一年前,在洛阳城相遇的二人不过是江湖刀客和龙虎山术士,一年后,再聚首时,他们已是位北沧亲王和景汐天子。所谓世事无常,也许说的正是如此。
“她还好吗?”最终还是段青彦率先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忽然出声问道。
楚煜明知故问:“景汐天子所谓何人?”灰色鹰眸里闪过一丝不悦。天下间只怕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自己的妻子,被别的男子心心念念记挂着。段青彦此时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着实让他觉得有几分上火。
看来上次唐秀秀那一簪子不仅没能让段青彦彻底断了念想,反而勾起他绵绵不绝的相思之情。楚煜几乎怀疑起:段青彦是否有些受虐倾向。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根本就不像是精明睿智的天子应该做的。
“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是选择装傻?”段青彦忽而笑起来,干涩的笑声里透着无限苍凉之意。“朕此生最后悔的便是那夜没取了你的性命。”
段青彦执杯缓缓移步至楚煜的身前,压低声音道:“如今我已迎娶了你们北沧公主,此生自然再无可能去纠缠她。我只是想知道,她如今身在何处?是否一切安好?”
比起段青彦近乎卑微的哀求,楚煜仍旧不买账,故意将银筷用力拍在案几上。冷声道:“内子近况如何那是在下的家事,不劳景汐天子挂念!”
“内子?家事?你明明知道在洛阳之时我和秀秀便有婚约在身,而你却趁人之危横插一道。楚璟岚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段青彦说道愤怒之处,抬手就是一杯酒泼了楚煜一头一脸。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把酒言欢的热闹气氛立刻掉入冰窟。众将士不解:方才还喝得好好的两个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眼见景汐天子竟然用酒泼得北沧璟岚王形容狼狈,众将士噤若寒蝉,一时间厅内鸦雀无声。只怕稍有不测,就是个血溅五步的死局!
怒极反笑的楚煜抹去脸上的酒渍,拍案起身:“成王败寇的道理,还需要我再告诉景汐天子一遍?!”语气之间的森然,已是带着浓重杀意。段青彦此时的样子看起来真是碍眼,他恨不得立刻拔出穿云刀,将这个横亘在他和唐秀秀之间的绊脚石除之后快。
“朕明白得很!”段青彦狠狠将空杯摔在地上,眼光锋利扫过面色不善的楚煜。“今日是朕大喜的日子就不奉陪了。改日若有空,不妨再陪璟岚王痛饮一番。”说罢拂袖离去。
望着段青彦离席的身影,众将士心照不宣:年轻天子显然是希望去陪伴佳人。楚煜接过侍者奉上的手巾,擦干洒在身上的酒渍,笑言:“景汐天子怕是有点醉了,各位继续!”
既然北沧璟岚王已经给出了台阶,众将士也只有顺着台阶下,宴席间很快重新恢复一派其乐融融,好像刚刚那一幕短暂的冲突根本不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