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奴才夜观天象,众星异动纷纭怕是不祥之兆!依龟甲占卜来看,似乎是有不祥之人进入西京城中。恳请国主下令搜城,将灾星遣返出我北沧境内!”金銮殿内,萨满神婆双臂交叉,恭敬跪于九层丹墀前启奏着司天监的事宜。受命于皇后图雅式氏,定要借天象异动为由,彻底将从景汐归来的六皇子驱逐出境。
“自寡人登基以来的三十个春秋,北沧一直风调雨顺,竟会有这等事情?”白玉珠帘后楚释天沉稳的声音略带些许疑问,皇冕前垂下的玉藻在他蓝宝石般的双眸前投下淡淡阴翳。
“臣昨晚凑巧也在夜观星象。今晚便是白狼吞月的日子,不知狼神成年的喜事怎么到了博额口中,就变成不详之事?”坐在靠椅上的琉璃漫不经心的拍了拍衣袖,不同于其他的文官武将,这位辅佐过北沧三代君主的元老国师,可以在朝堂之上拥有坐席,甚至左右帝王的决策。
“当如国师所言。”楚释天不咸不淡的话语似乎便对此事做了决断,萨满神婆只得怯悻悻得退下。即便她才是北沧国正牌的大巫师,可在那妖精一般的琉璃面前,她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存在。
对于那萨满婆子心中打得什么主意,琉璃早就猜到。不当面点破只是给她身后撑腰的人一个台阶下,虽说楚释天才是北沧的掌权者,但以图雅氏为首的八大贵族在朝堂上的势力亦不可小觑,与其双方撕破脸明枪暗箭的争斗,不如在对方尚未执迷不悟前点拨规劝。
退朝后回到府中的和硕王见到在花园中逗弄鹦鹉的长女,屏退了侍女,便唤她道:“晴儿你来,爹有件事情要问你。”“女儿前几日刚刚学了安代舞,爹爹可要看?”韩雪晴抖肩左转,踏着细碎舞步来到韩茗囿面前。
“在这草原之上,有谁不知道晴儿是北沧图雅氏的明珠!”看着女儿娴熟动人的舞步,韩茗囿心中甚是满意。如明珠般明**人的长女,若是日后能成为北沧继任皇后,图雅氏在北沧的地位将无可撼动!成为八大贵族中当之无愧的首席门第!
只不过女儿对其皇后姑母嫡出的堂兄楚璟帆,倒不是怎么上心,几次皇家宴席间遇到也只是按理数打招呼。随即话锋一转道:“在景汐做质子的六皇子回西京城有些日子,前些时候还住在和硕府上,不知道他有没有和晴儿提到些什么?”
“哪个卖主求荣的东西在背后乱嚼舌根!”隐约听出父亲话语中的试探,韩雪晴立刻佯装恼怒的叱责下人。父亲打听六哥的事情,无外乎是密报给姑母,助她替儿子清除登基路上的绊脚石,可她宁愿是庶出的楚煜的登上那九五至尊的位子。
韩茗囿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自家女儿平时热情活泼如同夺目流光的碧玺石,发起火来又像草原上霸气耀眼的鸽子花,一颦一笑间自是浑然天成的尊贵之态。“看样子是没说什么要紧的,倒是为父多心了。”韩茗囿笑笑不再多言,伸手去逗弄挂在银架的红嘴绿鹦鹉。
一轮明月缓缓升起,照亮了广阔无垠的草原和群山,只是今夜的月不同以往,在重重乌云的衬托下,原本皎洁的玉盘慢慢浮现出了诡异的褐红色,在几声响彻云霄的嚎叫声中,狼王疾风带领着狼群冲上了雪山的顶峰。朔月之后的第十五夜,便是历任雪狼神成年的日子,这天夜晚会出现月亮尽数被夜幕吞噬的天象。
“你看,山上那些聚集在一起的黑点就是疾风带领的狼群。”在狂风大作的草原之上,琉璃扯起宽大的衣袖替身旁的唐秀秀遮住些风沙。“今夜可是能看到白狼吞月的日子!”“待会那只雪狼就会变身为人?”唐秀秀对于上次疾风为了方便吃烤肉而变出的少年模样记忆犹新。“不过在景汐,人们管今夜的天象叫天狗食月。”
“管他白狼吞月还是天狗食月。不知道成年的疾风会不会是个美男子?跟小煜儿有的一拼!”琉璃偷笑着不忘念叨弟子几句。唐秀秀则深深感到无力,师伯这个不老不死的妖孽国师,对一切美好的人和事物都没有抵抗能力,难不成他还想着收疾风回去填房?!
此时西京皇城中亦是气氛紧张,从前庭至后宫,戒备的人手近乎增加了几倍。每年的这一晚,北沧君王都会独自在瑞麟宫戒斋守夜,向上苍诵经保佑北沧的安定祥和。负责把守瑞麟宫的武者皆是从御前侍卫中千挑万选出的,不仅各个身手不凡,更是君王信得过的死士。丑时在即,两名把守着瑞麟宫的侍卫依旧精神抖擞,丝毫不见困意,望着不远处袅袅婷婷走来的身影,立刻高声阻拦:“来者何人,担敢擅闯瑞麟宫!”
来人是一个身着淡粉色宫衣的高挑侍女,挽起的乌发之间一柄翠玉簪子叮咚作响,不同于其他低眉顺眼的宫人,侍女端庄的容颜尽是一派冷漠,端是个十足的冰美人。“奉皇后娘娘懿旨,前来替国主送进补的参汤。”两名侍卫惊讶得发现,面前这位姿态绰约的侍女近乎和他们两个大男人一样高了。“你是皇后娘娘的宫人,叫什么?”
“奴才水灵是上个月才进宫的。”侍女画着青黛的双眉微蹙,神情间似乎多了些恭敬。细想之下并无可疑之处,侍卫回手道:“记得脚步放轻,打扰到国主祈神可是五马分尸的大罪。”
侍女连声应和,很快便走进了瑞麟宫。听着身后宫门缓缓关闭的声音,端着食盒的侍女松了口气,方才的柔弱姿态尽收,神情中多了几分阳刚和凝重。放下手中碍事的东西,径直踏入了瑞麟宫主殿,望着主殿中央专心焚香礼拜的楚释天行屈膝礼。“儿臣璟岚拜见父皇。”
原本背对着来人的楚释天身形一震,转身看向一袭粉色宫装的侍女,正是男扮女装的六子!犹记得十年前被迫出走时,男孩对他充满恨意的最后一眼,如今阔别十年后回到故里俨然是个挺拔沉稳的青年。“煜儿,为父终于把你盼回来了!”一时间百感交集的楚释天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身为一国之君的他,在这个颇多亏欠的儿子面前竟是有几分怯意。
“多谢父皇惦念,儿臣不胜惶恐。”相比楚释天的感慨万分,楚煜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不着痕迹后退了几步。在他看来即便贵为天子皇族,若是连保护妻儿的能力都没有,还不如平民百姓!而面前这个称之为父皇的人,便是为了所谓的皇族安定,将他驱逐至异国他乡做了十年的质子,就连母妃也因此抑郁成疾,早晚有一天他会将这份屈辱和不公一点不剩的讨回来!
听着儿子恭敬而疏远的客套,楚释天也是心下愧疚:“这么多年了,还不肯原谅为父?”当年他为了平衡八大贵族的势力,不惜代价请琉璃将麒麟封印在楚煜母妃体内,结果却给他们母子二人带了了无穷无尽的痛苦,关于这件事情同样也是他多年来的心结。“现在北沧的局势已定,为父只想你们兄弟几个能一世平安无忧,如果你有什么心愿为父可以替你实现。”手中拨弄的翡翠佛珠回荡着满室的寂静。
楚煜暗自冷笑,楚释天事到如今才知道后悔。十年的屈辱和艰辛,母妃的早逝,又岂是一朝一夕用权势财富可以弥补的?!“若我说想要的是你的皇位,如何?”目光毫不避讳的与楚释天对视,那双与他九分相似的鹰眸,如今看来是那么的碍眼。
闻言楚释天眉峰深锁,紧握在手中拨弄的翡翠佛珠被生生扯断,碧绿圆润的玉珠子洒落满地,发出沉闷声响,在对峙的父子间隔阂出距离。良久楚释天不可置信得喃喃道:“煜儿所言不是玩笑,你就真得那么想坐上这个位子?”此般大逆不道的话,在他听来不外乎是痛彻心扉的指责。“成为九五至尊谁不想!”楚煜无心的讽刺在楚释天听来又是另一番意思。“父皇有退位禅让的准备么?!”楚煜冷眼看着楚释天的神情,从后悔懊恼变为了不可思议和恼羞成怒。
“既然父皇无事,那么儿臣告退!”楚煜本来也无多停留的打算,若不是因为师父和秀秀整天在耳边念叨,好歹进宫面见父皇告诉他回来了,他才不乐意冒着被皇后眼线察觉的危险只身入宫涉险。只是在离开瑞麟宫的刹那,耳边似乎想起了细不可闻的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