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扬目瞧了瞧天色后对坐在桌边的佳灵说道：“不如小姐先吃吧。方妈妈说不定被大夫人留了膳。”佳灵摇摇头笑道：“林氏是什么人？就算再信任方妈妈，凭她心高气傲的性格又怎么会留一个奴才吃饭。”这时绿意匆匆进来，神秘兮兮地对佳灵说道：“奴婢刚才瞧见方妈妈了。带着一个挺面生的丫鬟去了库房。”佳灵一愣，随后问道：“是什么人？去库房做什么？”绿意嘟着嘴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方妈妈不会是背叛咱们了吧！”佳灵一惊，随后理清思绪。不会的，方妈妈不会背叛我的。佳灵不悦：“不许胡说！”这时方妈妈进来，见一桌子没动过的菜，惊讶道：“小姐还没用膳？”佳灵脸色极其不好，她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方妈妈坐下后问道：“听说你带了个丫头回来，还进了库房。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妈妈没有丝毫隐瞒，将安德院的事情解说一遍后佳灵冷笑：“想不到我那温柔恭顺的大姐在安德院里居然是这个样子，如此心狠手辣，以前真是小瞧她了。”方妈妈叹气道：“那小丫鬟着实可怜，小姐可能帮帮她？”佳灵果断拒绝：“妈妈也知道咱们的处境，实在没必要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惹祸上身。再说天下可怜之人多得是，若都等着别人来帮忙，我恐怕早死了。”方妈妈并没有因为佳灵的话退让，她道“如果这个人有用呢？小姐可还记得老奴回来那天提过的那丫头？”佳灵不语，片刻后她失笑道：“原来如此。妈妈也是不会做无用功的人呢。只不过这次妈妈有些莽撞了，若今天这丫头在大姐手下活过去了，那还好办。如今妈妈把人带了回来，只怕是送不回去了。”方妈妈先是不明其意，细细寻思后才知道自己的唐突给小姐惹了大祸！这个孩子，如果回去了，必定死命一条。不送回去，自己假意投靠林氏的事就会败露。如此真是困境两难！自己不单害了小姐，也害了这孩子！
方妈妈心神俱震，一下子瘫倒在地，她真的没想到，自己一时鲁莽居然害了小姐！老糊涂！当真是老糊涂！方妈妈思绪万千，半响后颤声哭道：“小……小姐，就将老奴供出去吧！老奴自知给小姐惹了祸事，再无颜侍奉小姐。就让老奴最后帮小姐一次！”佳灵静静地看了方妈妈一会，默默拿起筷子夹了块清蒸鲈鱼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不知是否鱼胆破了，鱼肉吃起来不比平日鲜美，微微泛苦。佳灵吞下后叹了口气问道：“你有什么法子。”方妈妈跪在地上低头抽泣着回答：“小姐把老奴连同那丫头绑了给大夫人送去。小姐佯装闹事，说早知道老奴是大夫人的奸细，一个不成就又派了个帮手来。到时候夫人问起老奴就说看小丫鬟可怜便带了回去，小姐表面与我既往不咎其实一直暗暗防备，这次看见老奴带人回去，起了疑心，当场把老奴与那丫头带来兴师问罪。”佳灵摇摇头皱眉道：“如此一来你既坏了林氏的棋，又变成了无用之子，林氏断断不会留你性命。”方妈妈心下凄然道：“老奴此法虽不能彻底护小姐安全，可毕尽能让林氏放了少许戒心，小姐虽会落个构陷嫡母的罪名，却也让林氏以为小姐是有勇无谋之人。所以还请小姐成全老奴。”佳灵面色稍好，点点头道：“不错。真是个好法子。”方妈妈没想到佳灵这么容易就被说服，心里不禁觉得佳灵有些自私，但这种念头只是一瞬。下一刻她就觉得小姐懂事，没白费自己的苦心。一旁的绿意急道：“小姐真要送方妈妈去送死？还有那小丫鬟，她多么无辜！”方妈妈即刻喝诉道：“不许对小姐无礼！本就是我做错了，理应承担！以后我不在小姐身边，只剩你照顾小姐了。”这么说着显然是不相信佳灵从安德院带回来的素心。绿意不服气的看了眼佳灵，只觉得自己跟了个没心没肺的主子。素心则是眼观鼻，鼻观心。似是没听到方妈妈的话，只默默地待在佳灵身后。佳灵瞥了一眼脸色不怠的绿意，心下暗暗苦笑，这丫头什么都放在脸上，以后难成气候。而素心较之沉稳，隐忍，以后的事恐怕少不了她。佳灵回神扶起方妈妈道：“妈妈快起来吧。该用膳了，这许是咱们最后一顿了。”方妈妈就着佳灵的手起来哭道：“小姐最是挑食，夫人与老奴最担心小姐的身子，以后老奴不能看着小姐了，小姐可能答应我，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佳灵扶着方妈妈坐到椅子上后，鼻尖微酸，她点点头当做答应。方妈妈抹抹眼泪强笑道：“不哭了，凭白惹得小姐心烦。用膳吧！今天可要好好吃一顿！”
用完膳后素心扶着佳灵回了屋子，身后绿意黑着脸跟着。方妈妈早已回屋休息，她还得跟那小丫鬟对口供。
佳灵坐在靠窗的软榻前沉默不语，直到天边一声雷响惊得她回过神来，顿时倾盆大雨落下，她推开窗，冷风便呼呼地刮进来，刺得脊背疼。素心提醒道：“深秋风大，小姐小心着凉，让奴婢关了窗子吧。”绿意瞅了眼素心，暗骂素心多管闲事，病了就病了呗！小姐活该！待素心关好窗后佳灵突然道：“这事你怎么看？”素心微微一笑道：“小姐既然这么问了，那素心便无用武之地了。”绿意看着她俩打哑谜，虽然好奇，却不想与她俩说话，便闷声站在一旁。佳灵摇头笑着：“我能有什么法子？你且说说吧。”素心瞄了眼绿意后憋着笑对佳灵福了福身道：“那奴婢斗胆了。这事虽然棘手，但也不是不能解决。”素心顿了顿，见佳灵示意她继续说后接着道：“那小丫鬟是一定要送回去的，只是怎么送，如何不牵连方妈妈，相信小姐已经有法子了。”佳灵无奈摇头，素心这丫头，明知自己不招方妈妈和绿意待见，却还是不愿居功。佳灵把机会让给她，只要她把法子说出来，方妈妈和绿意肯定不会再排挤她。绿意算是明白过来了，巴巴的望着佳灵，等着佳灵开口。谁知佳灵却使唤绿意去烧火盆，随后带着素心去了方妈妈的屋子。绿意更是摸不着头脑，气呼呼的跑去柴房。
佳灵敲了敲方妈妈的房门，却不见人来开门，心下不禁疑惑，这屋里点着灯，显然是有人。佳灵示意素心踢门，谁知素心脚轻轻一蹬门便开了。佳灵走进屋子后看见一个身影趴在桌上，上前仔细一看便知道这是方妈妈救回来的丫鬟。望着小丫鬟微微颤动的睫毛，佳灵眼里闪过一丝皎洁。“小姐怎么来了？”身后传来方妈妈的声音，佳灵回过头见方妈妈端着一木盆热水走进来。方妈妈放下木盆后看见小丫鬟睡着了不由怪嗔道：“这孩子，怎么睡在这。也不怕着凉。”说着便拿了床边上的衣服盖在小丫鬟身上。佳灵随意找个个椅子坐下后问道：“刚才是去哪了？”方妈妈怜爱的看了眼小丫鬟回答道：“这孩子说身上脏的紧，不敢睡老奴的床，非要老奴去打水给她擦身子。”佳灵淡淡瞟了眼熟睡的人儿道：“妈妈好歹也是倚梅苑的管事，一个不相干的小丫鬟也敢差使你，不知是我这倚梅苑的人不中用了还是安德院的人面子大了。”方妈妈听出佳灵语气不善，慌忙解释道：“小姐别怪连珠，是老奴自愿的。连珠这孩子知道老奴替她受过，心里不安。自愿认老奴为干娘，老奴跟着二夫人三十多年都不愿嫁人，如今要去了才知道有亲人的可贵，有了连珠老奴去了以后坟前也有人拜祭。”说着说着方妈妈不禁眼眶发红，佳灵亦是鼻尖发酸。方妈妈这一辈子都献给富察家了，纵使自己再不喜欢这个叫连珠的丫鬟又如何，为了方妈妈有个念想，也为了还方妈妈一个恩情，只要这连珠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就行。佳灵道：“起来吧！”方妈妈一愣，这屋里的人都站着呢，小姐叫谁起来？谁知佳灵又道：“还不起来？”这时绿意端着火盆跑进来“这雨也忒大了，差点火盆就灭了。”说着把火盆放在佳灵脚边，然后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佳灵心中不耐烦，指着趴在桌上的连珠对绿意道：“你去给她两耳光，活动活动暖暖身子。”绿意愣住，好半天站着不动。佳灵看了眼素心“你去！”素心福了福身子应道：“是。”只见素心快步上前，抓起连珠的后领啪啪就是两耳光，连珠“哇！”地一下跪在地上，哭道：“三小姐饶命！三小姐饶命！奴婢不敢了！”佳灵冷笑一声：“怎么这么快就醒了。不多睡一会儿？”连珠磕头道：“奴婢不睡了！不睡了！”方妈妈和绿意算是明白了，感情这丫头一直在装睡啊！只见佳灵拿过桌边的针线盒，从里面拿出剪刀对连珠道：“过来这边。”方妈妈急得想要求情，素心拦住方妈妈道：“妈妈看好了就行。”连珠爬到佳灵脚边，佳灵手持剪刀亲自把连珠头顶的一片头发剪掉，连珠一惊捂头叫道：“不要！小姐不要杀我！”佳灵冷笑一声放下剪刀，拿过火钳夹了一块烧红的煤炭朝着连珠头顶伸来。连珠一下子爬起就跑，却被素心抓住。方妈妈吓得跪地求情道：“求小姐放过连珠！”佳灵淡淡一笑道：“放心吧，这丫头福大命大死不了。只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能让我倚梅苑的人跟着受过。”说完她看向连珠道：“怎么样？要想活命就乖乖过来，不然就去高凤阁去，也不知道我那温柔善良的大姐见到毫发无伤的你会是什么表情。”连珠内心挣扎良久后咬牙道：“奴婢是安德院的人，三小姐怎能把我送到高凤阁去！”佳灵冷笑一声道：“果然是个不讨喜的丫头，大姐的所做所为也算是情有可原了。安德院和高凤阁什么时候分过你我？不管你去了哪里，不过是死的早点和死的晚点的区别。你自己掂量掂量，我有没有那个本事把你送回去。”连珠颓然，三小姐说的不错，她的确有这个本事。她也大可把自己供出去，这样就不会连累到倚梅苑的人，可见三小姐是存了要救自己的心。连珠跪下道：“求三小姐救命！”佳灵颚首道：“还叫三小姐？该叫小姐了吧。我想你也不是个愚钝的人。”连珠咬牙，这三小姐分明要收买自己，还等着自己心甘情愿答应才救自己，果然府里的人没一个是心善的。佳灵见连珠迟疑，也就大致猜到她心里想什么，她道：“若是不愿便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给倚梅苑的人积福了。以后路怎么走就看你自己了。”连珠听后对佳灵改观，觉得佳灵虽然可怕，但也心善，是可依附之人，当下便心甘情愿应道：“奴婢承了小姐救命之恩，自然会知恩图报。就请小姐发配。”佳灵摇手道：“先保命，那些事以后再说。过来吧。”连珠跪在佳灵脚边浑身发抖，眼瞧着佳灵夹起红碳往自己头上伸来，她紧张的闭紧眼睛。许久后预知的疼痛没有传来，连珠惊讶地抬起头来，只见佳灵稍有兴趣的望着连珠道：“怎么？以为我会像大姐一样烫你头皮吗？”连珠一摸头顶，发现自己的头发已被炭火燎的参差不齐，而头发被剪掉的地方，坑坑洼洼的粘着几撮烧焦的头发，自己丝毫没有受伤！佳灵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绿意，素心来瞧瞧，像不像被炭火烧成的癞子？”素心和绿意均是捂嘴偷笑。连珠鼻尖一酸，感激涕零道：“谢小姐救命之恩！”佳灵看了眼方妈妈道：“要说救命还早着呢。等会你去花园泥潭里滚一圈，四更天的时候躺在府门前，等老爷上朝路过你便冲上去，说是小姐害的！”方妈妈在一旁惊道：“小姐要对付大小姐？！”佳灵看向连珠道：“你怕吗？”连珠已是满脸汗水，但想起容惠的恶行瞬时恼恨，她咬咬牙道：“奴婢不怕！奴婢一定会完成小姐所拖，把大小姐的恶行公布与天下！”佳灵摇摇头道：“如今还不是时候动她。”众人皆是惊讶，异口同声“小姐？”佳灵继续道：“你只管说是小姐做的。你是安德院的人，阿玛自然会怀疑到她们头上。等容惠按耐不住说你冤枉她时，你就装疯，求大小姐救命。再将我让你滚泥潭的事说出来。其他事情多一件不说。知道吗？”连珠惊道：“这样岂不害了小姐？”佳灵娇笑一声后对连珠招了招手，附在连珠耳边耳语。半响后连珠应道：“奴婢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