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费，说了什么，为什么不去参赛。这些问题的答案明明与她们无关，连问题本身都无关，可她们一定要问。
而北北说不出，也不想说。舒老师今天还是不得不躺在地上，他望着一旁拿着谱子坐在他旁边的北北，有点担忧。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他问。
“没有的。”路北北答。
“要是一时没有，就去弹弹琴，弹着弹着也许就有想说的了。”他说，“之前我们说过的哥德堡变奏曲，再弹一弹？”
“好。”
路北北自己跑到客厅的书架前翻了谱子来。舒缓安静的旋律随之响起，舒老师躺在地上安静地听着。但这次刚刚到第三首，路北北就听到身后的舒老师说了句等一下。
“你自己觉得，你弹得怎么样？”他问。
“我？”
“是啊。”
有点紧张。路北北想了想，回答说自己弹得有点快。“这曲子原本很慢，我一时没找到情绪。”她说。
“不是没找到情绪，是情绪已经全都在了。”舒老师说，“北北，你弹得就很伤心，每个音都很伤心。你还是没什么话想说吗？”
“我——”
没得可瞒，也不想再瞒，北北终于把刚刚的事情说了，加上这一阵以来的不开心。说到最后，她低下头去。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想，我也能猜到你现在有多在意。”舒老师又说，“但这不是什么大事。你要做个钢琴家，所以花时间应付这些不是你要做的事情。”
路北北没回答，认识舒老师几个月，她第一次觉得他说错了——他没有真正理解她有多难受，他只是从曲子中听到了，但他没有当面见过她在学校里遇到的那些事，所以不能完全明白。
“他们说我没资格做你的学生。”她说，“我不喜欢这句话。”
“不用在意他们。”舒老师轻声说，“他们又不懂得谁弹得到底好不好。再说，我本来也没资格被你叫老师啊。从刚一开始我就说，我教不了学生，你来找我，我们就只是讨论一下而已。”
一句真心实意的玩笑话，可路北北没有听进去。
“如果参加比赛能让你感觉好一点，那就去。”舒老师又说。
“真的？”
路北北的眼睛亮了，她几乎不敢相信。
而后她就看到这个比她不算大特别多，但有时比她还孩子气的年轻钢琴家笑了笑。那是他一贯的温和笑容，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从未改变。
“真的。”他说，
那天大半节课，他们就在讨论该选什么曲子了。赛事要求的曲目很多，分门别类又都要弹，舒老师告诉她，不管哪种曲子，挑你喜欢的就好。
“不用太在意难度。”他说，“但一定要是你自己喜欢，弹起来有想法的。像我第一次听到你弹的那首莫扎特的小曲子，小河小船，就像那种想法才行。”
“好的。”路北北说，“但也不是所有的曲子我都有想法。有的类别——”
她看看浪漫主义那组的要求，作曲家仍旧是挺著名的那几位，可她没有特别喜欢的。而大家都愿意弹的肖邦已经被排除在外了，自成一组。
“浪漫主义的我弹得都不太好。”她说。
“可你的肖邦弹得还不错。”舒老师说，“对了，你谈过恋爱吗？”
“啊？恋爱是谁的曲子？”
是谈不是弹，舒老师笑了。“那就是没谈过了？早恋也没，暗恋也没，失恋也没有？”
“舒老师！”
路北北这才反应过来。她一下脸红了，起身坐回琴凳上，有点害臊。
“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如果谈过恋爱，那种感觉多少能帮你理解浪漫主义的风格，你也许就会有些想法。”
他突然一笑，有点狡黠。“北北，你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哪个男孩子，连一点想法都没有过？我不太信呐。不然你的肖邦是怎么弹出感觉的？他就常讲爱情啊。”
琴凳上的路北北，她的脸更红了。“没有。”
“你可骗不过我。来，弹一段夜曲，我听听。”
“不要！”
绝对不能弹琴。路北北一下转过身去，背对舒老师，发梢都是红红的。
“你看，还是有过吧。我猜不是你班里的，因为你班里不会有人弹琴比你好。那，是不是弦乐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好像都喜欢拉小提琴的男孩子。”
“没有！不是！不是！没有！”
“到底是没有，还是不是？”
琴凳上，那撮呆毛已经烧得冒起了烟。一连串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扔了过来，舒远明用手挡住嘴，使劲忍着笑。
“有想法的话，你真的可以弹弹的。”他说，“青涩的爱情也是爱情，你应该能把这种青涩表达得还不错。”
“就是没有！”
豆蔻年华的少女，无论如何不肯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心事，连地上躺着的那位和她很熟悉的年轻钢琴家都不行。舒远明只好又笑了笑，有点无奈。
“好吧，既然原本就没有，现在去喜欢也来不及了，那咱们就想办法找点你能懂的浪漫主义弹。但是一定要是你真的有想法的那种。”
他仍旧强调最重要的事情，想法。路北北终于褪了点颜色。“会有吗？”她问。
“会啊。”舒远明答，“或者，你去找个人一见钟情一下？你肯定立刻满心想法，没准想得都不想弹琴了。”
“舒老师！”
那天路北北是红着走出舒老师家的。地上那位钢琴家这次无论如何都要爬起来，替她开门。“我是想开个玩笑。”他说，“如果有什么话过分了，我道歉。”
“没有。”
路北北说，她今天好像把一辈子的没有都说完了。
“没有就好。你回去多听听别的曲子吧，肯定会有合适你的。但是还是那个要求。”
“我一定要有想法。”路北北说，声音也是红红的。
“对。不管是什么想法，一定要有才行。真的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