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请人看了一下黄历,说是初八那天比较适合出门,于是,初七的早上便跟小姨约好到县城去住一晚,一是因为得提前买票,二是从家到县城得两小时的车程,怕赶不上时间,所以才提前一天到县城大舅家去集中。
车是中午十二点的车子,大舅妈一早就出去买了菜回来,让大家早点吃饭再起程。小姨在一边帮着忙。而大舅正在给三个即将远行的孩子嘱咐着路上要注意哪些安全,在外打工找工作,要多长个心眼,小心上当受骗。工作中主动学习,吃亏是福,敢问心细,多思考等等,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于小西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这么小,人生地不熟的,人家都能去上学,而小西却因家贫外出打工,在这一点上,小西的妈妈在心里上一直觉得特别对不住这孩子,尽管小西一再说是自己不想读了,但是她明白,这孩子是怕自己心里不好受才这么说的,妈妈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这一大早,就乘车赶到县城去,想再看看小西,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了。
就在大家都上了车,车子已发动,只等着到时间,清点好人数就要出发的时候,妈妈赶到了。小西原本晕车,坐在车上不敢怎么走动,两眼只望着窗外,伤感着背井离乡的无奈,憧憬着南下打工城市的霓虹闪砾,想着爸妈在家的辛劳,兄弟学费的负担,暗下出人头地决心和梦想。
突然车方右前方窜出妈妈的身影,她正有焦急的寻找,一辆车又一辆的向车窗里搜索着自己的女儿,小西顿时热泪盈眶,一边喊着妈妈,一边急急地下车。母女俩抱头痛哭,妈妈让小西别走了,在家虽然穷一点,可是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小西也觉得万分不舍,可是觉得自己长大了,也得想办想挣钱,为家里分担点什么,而且在家能做什么呢?只好劝说妈妈要注意身体,女儿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会不时的给家里打电话,让爸妈放心。娘俩正难舍难分的时候,随车司机催着赶紧上车,车子就要出站了,小姨也来劝说:姐,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帮她找厂安顿下来的,你快回去吧,一边拽着小西上了车。
车子徐徐驶出车站,小西俯在车窗前泣不成声地跟妈妈说好好保重身体,我会打电话回来的。车子的噪声盖过窗外妈妈的声音,只看到妈妈不停的追在车后,不停地叮嘱,不停地流泪,终于,车子越开越快,将妈妈狠狠地甩在身后。眼泪止不住地流,流不完的是小西内心的悲伤,模糊了双眼,同时也模糊了未来。
带着对家庭的责任,现实的无奈,离别的悲伤,对未来的期望,伴随着陌生城市的惶恐,新生活环境的不适,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打工族认识和堤防,找什么样的工作的紧张和无知,小西一行人经过21个小时的颠簸,终于来到了广东东莞。
一路上小西吐了十几次,吃进去的东西,基本上全都吐了出来,下车后,小西是完全不知东南西北,不然将要去向何处。当然于小西来说,是说不上什么方向感的,本来就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小姨也晕得很厉害,大家拿着各自的行李,随着众人出了站。一出站,就有摩托车一窝蜂涌上来:”靓仔,要去哪里?我送你呀?””靓妹,我送你好吗?不收你钱”小西一看这阵势有点被吓住了,小姨很老练地说,不去不去,然后让小西跟紧点,顺便让小西和表哥,看着点表妹,表妹胆大,心思却不够密,又自以为是,有时候还想凭着自己的小聪明占点小便宜,最容易上当受骗。
就这样一直跟着小姨走了有七八分钟的样子,小姨说,就在这,看好东西,你们等着我,哪也不许去,我去打个电话,看你三舅们在哪,跟他联系好来接我们的。说着就去找电话亭了。不多一会,小姨就跟三舅一起来了,还有一个说是表舅的,小西对他没什么印象,后来才知道是姨婆家的表舅,小的时候见过两次,后来表舅出来打工了,也就不常见了。三舅人挺好,阳光,爱开玩笑,一上来就说,表哥长高不少了,成帅哥了,表妹成大姑娘了,小西怎么那么瘦,又黑?是不是刚在家里插完水稻?如此一翻说笑,这个原本让大家觉得陌生的城市,找到一丝的温暖。
跟舅舅们一起吃过饭,就去找旅馆住下。第一次来到这样一个比老家繁华N倍的城市,小西被这里的一切都给吸引住了。第一次在饭店里吃饭,第一次喝茶,第一次坐公交车,第一次住在旅馆,第一次看见晚上有这么多人出来在广场跳舞。
接下来的几天,小西一行人都在找厂。主要在虎门和厚街两地。
因为刚来,小西跟表哥表妹都不熟悉路线,只跟着舅舅和阿姨走,在厂区比较多的地方,一条街又一条街,一个厂区又一个厂区,挨着一家家厂去看门口上的招工广告。小西瘦小,才年16,周岁生日都没过,家里条件不好,营养跟不上,在家还时常因做农活被太阳晒黑,这两天找厂更是从早晒到晚。所以有些厂即便说在招,看了看新来的几个小毛孩子,也摆摆手说太小,要么说不招童工,要么说我们只招有经验的熟手等等理由拒之门外。
第三天,在找厂找了一上午过后,随便就近找了一家小餐馆吃饭休息一会,舅舅去买水去,表妹坐不住,也是个好奇心重的姑娘,便跟了过去。这时,阿姨趁着这个时间问我跟表哥,各自从家里带了多少钱来?小西说:“我就我就带600块,买了车票后还有400多一点。”
表哥说:“我现在身上还有700多块钱。”阿姨听了过后说:“现在是这样的情况,你们两个舅舅这几天去接我们,到一直带着我们找厂,请假请不了太长的时间;另外我们这几天的吃住一直都是你们舅舅在抢着买单,但是他们在外打工也不容易,开销也大,接下来我们也得自己买单。”我跟表哥都点了点头,阿姨接着说:“现在你们刚出来,年龄还小,又没有什么经验,但是你们不要怕,大胆的去面试,大不了不要,又不会怎么样,说话大声点,自信点,我们尽量找厂相互都离得近一点的,但不一定非都同时全部进一个厂,可以考虑分开进厂,这样就好办些,如果我们一直这样耗着,在财力上也支撑不了几天。你看,这几天我们一吃饭,几十块钱就没有了,再一住旅馆,一百来块又没有了,一天都要花上两百多块。”
小西跟表哥听了,也跟着阿姨心忧起来。小西心里其实是一点底气都没有的,她从来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除了初中时在镇上住校一周回一次家,而且那时从来都不用考虑没有饭吃,再不济中午回趟家再拿米和菜来学校就是。而如今,爸妈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怎么回家也不知道,何况还要自己去面试找工作,今后要自己养活自己了。
阿姨似乎也看出了孩子们的心思,紧接着又说:“你们也别太着急,再找几天看看,大家都再努力一把,实在没钱了,我再向你们舅舅借点,进了厂,有吃有住的就好了。”
正好这时,表舅跟表妹买了汽水回来,点的菜也上桌了。除了一盘回锅肉12元和西红柿鸡蛋汤10元,别的都是素菜8元,素炒空心菜8元,凉拌黄瓜6元,蒜蓉小白菜8元,四菜一汤就齐了,再叫了一大碗米饭5元。所谓大碗,不过就是小西家里用来盛汤的汤碗,而饭碗差不多就跟小西小时候吃的小碗差不多大小,最多就是四口饭了。正值长身体的年龄段的孩子,在家都能吃得完这里所谓的大碗米饭,何况又都是从农村出来的,这几天找厂又耗体力,个个都是能吃的主。几个人都饿得不行了,五人一人一碗米饭一盛,就没有了,再叫老板加了一个大碗米饭,三下五除二又见底了,阿姨见大家还没吃饱,于是又叫了一次米饭。店里的服务员送饭上来的时候,看了看一行人,心想:菜没点几个,饭量倒是不小,哪来的人怎么这么能吃呢?完了再回到柜台上看了看我们的菜单,跟旁边的几个服务小生一起聊着,还不时的看向这边。阿姨一边吃着,一边招呼:“菜少没事,饭一定要吃饱才有体力啊,等我们找到工作了,发工资了再好好吃上一桌。”小西吃了两小碗,其实根本没饱,可是看这情况,不打算再吃了,一是没菜了,二是不想再加菜再加米饭,加量就意味着加钱。第三大碗米饭消灭掉后,阿姨问:“吃饱了没有,要不要再加点菜和饭?”大家面面相觑,都说吃好了,最后是表哥再喝了点汤。
在小馆吃好饭后,稍作休息,大家又开始奋斗了。大街小巷,大到一两千人的大厂,小到十几个人的小作坊,只要看到贴着招工信息,都上前去问上一问。大部分都只要阿姨,而小西三个都被嫌小而拒收,可是阿姨又必须要先把这三个孩子先送进厂后,才能决定去哪上班。阿姨本身是有出来打工的经验的,而且她之前是在织毛衣的工厂,是个织毛衣的熟手。有些制衣厂就只想要阿姨,不想要小西等三个人。
这一天一直找,一直走,一直到晚上8点多才找地方吃饭,这一天一人只买一瓶饮料喝了一天。吃完饭再找便宜的旅馆住下时,已经是夜里11点了。可是这个城市依然灯火通明,正是夜市上最热闹的时候。小西洗漱好躺在床上,却还没有心思睡觉。对家人的思念,对陌生城市的害怕,找工作的挫折,几天下来的筋疲力尽,身上的钱越来越少,找了几天厂后知道要压一个月的工资,也就是要两个月后才能拿到工资------不知不觉流下两行无声的清泪,周围是表妹的鼾声,阿姨的翻来覆去担心的叹气声,外面的夜市的热闹的笑语欢声,终于小西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