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起来了……
这样的事情别说陆绝很少见,就连整日呆在酒楼的独孤小楼都难得见到,那些苦力们就算有什么纷争也不会放在吃饭的地方解决,更何况这次事件的主角还是客人与说书人。
“怎么回事。”
独孤小楼一边说着一边走了出去,看到二楼的景象后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准确地说,不是打起来了,而是单方面的胖揍。
一个中年男人扯住说书老者猛锤,后者绕着年久失修的栏杆想跑,却终究年老体衰,又被拽住一顿打,最后只好无可奈何地用两条胳膊抱住头,任凭处置。
另一边讨赏的童子急得差点哭出来,却又不敢插手。
按理说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拽着老人猛揍,旁边的人无论如何也会前来制止,偏偏众人都不动声色,甚至有不讨喜的还给小童抱着的铁盆里扔了几文钱,带着看戏般的笑容。
也有心肠软不忍心眼睁睁看见这场景的,就把脸转了过去,总而言之酒楼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多管闲事的,甚至连出言劝阻的都没有。
轩辕灶毕竟江湖资历老,很快就看出问题所在。
说书人只是一个说书人,食客却不是普通食客,是一个厨子,他的右手手掌明显比左边的大,出手的力道狠且稳,最重要的是,这个人的袖标是蓝紫色的,仿若盛开的紫罗兰,五品厨师的色彩。
厨师的地位本就尊贵,尤其还是翡翠镇难得一见的五品厨师,阮鸿宇不过七品尚且能在镇上称王称霸,酒楼内的人又有谁敢管一位五品厨师的闲事?
“行了,都停一停。”独孤小楼喊了一嗓子,眼看着蹲在地上的老人被揍得连哀嚎都发不出来,忍不住担心这个中年人要是再来几拳,他的酒楼会不会惹上人命案子。
中年人又打了几拳才停手,恶狠狠地朝着独孤小楼看去。
他的目光实在没有多少善意,独孤小楼皱紧眉头,准备走上前好好理论一番。
从身份来说,他这样小酒楼的掌柜当然比不上一个五品厨师,但因为他是掌柜,却不得不管,更何况他也看这个对老人家出手的男人很不爽。
陆绝向来是个很善解人意的人,还没等独孤小楼走到近前,他就先一步地走了过去。
“这位兄台,这小老头实在可怜,不如暂且罢手,我请你喝杯酒,省点气力。”
陆绝的声音很温润,他的笑容更是富有感染力,男人本想回一句关你屁事,但在看到陆绝的笑容和他脚底吴六叔的厚底长靴后改了主意。
“你姓陆?”
“陆绝的陆。”陆绝的笑容依旧和煦,但中年人却连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快步走下了楼,甚至在经过仇恨地看向他的小童时丢下一锭分量不轻的银子,冷声道。
“给你们的医药费。”
中年男子匆匆离开,好像连一分钟都不想停留,或者不敢停留。
酒楼中的人仿佛大梦初醒,纷纷朝着陆绝微笑,恭维着他适才的义举。
陆绝也好像没看到他们适才的行为般一一笑着点头,酒楼中的气氛瞬间热闹起来,抽抽搭搭的小童将说书老人从地上扶了起来,独孤小楼上前将他们引到后院。
“小楼,刚才陆绝他……”慕容冰跟了上来,咬着嘴唇想要解释陆绝适才喧宾夺主的行为,虽然她本身自认为并不喜欢陆绝,但因为未婚妻这一重的身份,却又不得不维护他。
“我懂,他出面比我出面更合适。”独孤小楼了然地点头,陆绝的确是一个很会交朋友的人,刚才若是独孤小楼以酒楼掌柜的身份出面,事情绝对不会解决地这般顺利。
他并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相反,他自认还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男人,因此才会将这一老一少领到后院,赶着乔二筒去后厨拿了一只煮熟的鸡蛋给老人消除瘀血。
老头可怜巴巴地像是刚被儿媳妇被家里赶了出来似的,仙风道骨的胡子被扯得七零八落,脸颊高高肿起,右边的眼眶也青了半圈。
独孤小楼叹了口气,亲自蹲下身用鸡蛋在他脸颊滚动着活血,好笑又好气地问道:“百大爷,你们怎么吵起来的?”
说书人的来历独孤小楼并不清楚,只知道姓百,肚子里的故事极多,这两日只要有他在,往往客人都会滞留很长时间,甚至从中饭吃到晚饭,就为了听百大爷的故事,这老头来历不明,但肚子里的故事简直多的出奇,好像对江湖上的所有事都了若指掌,也不知这是不是所有说书人的共性。
但百大爷是一个很和气的人,就像适才有人用四大家族间的事为难他,百大爷也能轻松化解,绝不会和客人吵半句嘴,因此独孤小楼简直想不通,这样一位和蔼的大爷,怎么会和客人动起手?
百大爷随着独孤小楼滚鸡蛋的动作哎呦哎哟地叫着痛,一旁小童擦干眼泪恨恨地回答:“还不是那个厨子,爷爷刚讲到江湖中厨子的排名,这人就冷笑着问爷爷,他的排名多少。”
慕容冰原本面带同情地看向百大爷,此刻也忍不住笑道:“您一定说了让他很失望的话。”
百大爷捂着脸叹气:“小老头虽然是个说书人,却从不说谎。”
慕容冰笑嘻嘻的问道:“所以就挨打了?那人到底是谁,您说他排名多少?”
可当百大爷说出这个人的名字后,慕容冰就笑不出来了。
那人叫渔父,这原本不是他的名字,只是一个外号,但叫的人多了,就连他原本的名字都忘却了。
渔父是一个很会做鱼的人,从小生长在海边,父辈都是渔民,渔父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大概就已经感知过这片海,所以他的鱼做的出神入化,据说会一百零八种做鱼的方法,每一种的滋味都大不一样。
这样一个名气很大的厨师,在说书人这里连一个好的排名都得不到,也难怪会勃然大怒,更何况从小生长在海边的渔父,本就有着暴风雨似的急脾气。
“你告诉他的排名是多少?”
乔二筒咬了根黄瓜蹲在后院口,小童眼巴巴地看着他,乔二筒就撇了半根给他。
说书人脸上带着哭笑,惨然道:“我开始不愿说,但他却非逼我说出来,小老儿只能告诉他,渔父做的鱼虽然很好吃也很漂亮,但恐怕在天下的厨师中连个号都排不上。”
慕容冰也陪着说书人一起苦笑:“这也难怪你挨一顿揍了。”
百大爷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还告诉他,他今年最好换个地方参加厨王赛,在翡翠镇上恐怕连推荐的资格都拿不到,可还没等我说完,他就一拳头朝我挥来,唉哟,真是无妄之灾哟。”
慕容冰更无语了,现在她倒是觉得渔父要揍这说书人,好像也不无道理。
老人坐了会,差不多等脸上的伤口不那么疼了,便朝着几个人道谢离开。
独孤小楼让说书人回去好好休息,今日的酒楼租金就不收他了,回去抓点药。
小童也破涕为笑地朝着乔二筒挥了挥手里的黄瓜。
二筒看着垂髫小童长得干净可爱,一双又大又亮的圆眼,又进屋拿了只番茄塞到他手里,这次独孤小楼却也没瞪他。
老人捂着半边脸准备从后门离开,临走前从袖子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放在院口的石磨,朝乔二筒招手:“不能白拿你东西,这几天小老儿回去休息将养,这玩意就送了你了。”
独孤小楼刚想阻止,百大爷就带着孙子离开了,看似步履蹒跚,却三两步句见不到人影了。
乔二筒不以为意地将石磨上的油纸拿到手里,却忍不住惊叫出声。
慕容冰与他距离最近,走上前探头看了看,也愣在原地。
这是一本菜谱,一本不应该出现在说书人手中的菜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