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过南巷,转进一条月光胡同,戚无莜被她感染,感觉整个人飞了起来。
“你带我去哪……啊……”奔跑中,戚无莜大声喊着。
“跟着我就知道啦!”阿寞回头微笑,步伐却不减慢,戚无莜真佩服她有那么好的精力。
左拐右拐,她拉着自己,在一个台阶前停下来,“到了,看——”
戚无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旧木招牌,上面写着“忘了”两个字。
一间破旧的酒吧。
戚无莜气喘吁吁,无语地看着她,“你……拉我……来喝酒吗?”
“嘿嘿,不是,我调酒给你喝。”她眨眨眼睛,拍拍自己的大包包,里面是那本秘制方法。
“我不去——啊——”戚无莜反抗着,人已经被她拖了进去。
外面破破旧旧的,里面却别有洞天,低缓的音乐,留声机带来的年代感,昏暗的灯光,吧台上,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弹着吉他唱着歌。白天里面的人不多,几个年轻人,坐在一起玩闹着。
阿寞牵着戚无莜直扑吧台,有个络腮胡子的大叔,看到她过来,笑着打招呼,“寞寞来了啊。”
“华叔好。”阿寞热情地打声招呼,脸上颇为得意,“这是丽娘的酒吧,很棒吧。”
“唔,还不错啦,比起皇爵差一丢丢。”戚无莜吐吐舌头,认识不过几个小时,她已经深深被阿寞吸引了,她身上仿佛有一种神秘的魔力,跟她待在一起,很轻松,很舒服。
“皇爵?没听说过。”阿寞不满地皱皱眉头,头一扭,高兴地向华叔招手,“华叔华叔!两杯果子酒,我朋友要喝。”
“你啊,还是这么咋咋呼呼。”华叔点点她的鼻子,将盘子里的两杯酒放到两人面前,开着玩笑,“小姑娘,别被这丫头带坏了。”
“华叔——”阿寞瞪他一眼,华叔笑呵呵走开了。
“你别理华叔,我调酒给你喝。”阿寞手一撑,翻进了吧台里面,戚无莜目瞪口呆,阿寞属猴的吧。
“以前摆摊,遇上城管,逃跑练出来的,习惯了,职业病职业病。”阿寞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向她解释。
“那个……蛮灵活的。”戚无莜干笑两声,坐下来,转着椅子。
“你先开个胃,我调新酒给你喝呀。”阿寞指指那两杯果酒,将包里的“秘籍”翻了出来,背过身去,开始研究。
不用给两杯吧……戚无莜在心里咆哮。
戚无莜在座椅上,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忘了”,阿寞则在大显神功,半个小时后,当她将一杯花花绿绿的东西,端到戚无莜面前,戚无莜客气推托,“阿寞,不……不用了吧……”
“呐,我陪你一起喝,喝一点点,尝尝嘛,好不好?”阿寞可怜兮兮地求着戚无莜,戚无莜受不了这种眼光,认命,“说好了,就一点点。”
阿寞用力地点头。
抱着大义灭亲的心情,戚无莜尝了一点,酸酸甜甜,还有薄荷的清香,有点辣口,酒劲不大,喝完以后神清气爽。
“怎么样?怎么样?”阿寞连忙地摇着她的胳膊。
戚无莜苦着脸,故意皱起眉头,装作很难喝的样子,“唉……”
“那么难喝?”阿寞紧张地端起酒杯瞧了瞧,自言自语,“不会啊,我明明按照步骤来的,自己还加了薄荷叶和藿香,夏天喝这种,应该很舒服……”
“骗你的!”戚无莜抢走她手中的酒杯,一口饮尽,“好喝的不得了,阿寞你真棒。”
“你这丫头……”阿寞哑然失笑,弹了戚无莜脑门一下,她托腮,怔怔望着戚无莜。戚无莜背过身,“你这样看着我,我会怀疑你是拉拉。”
“噗——”阿寞被逗乐,将她身子扭正,“我们赌一包辣条,看我是不是拉拉,好不好?”
“不好。”
阿寞不逗戚无莜,举起空酒杯,若有所思,“还没名字呢,取个什么名好呢。‘一笑无忧’怎么样?”
一笑无忧吗。戚无莜胸腔里面被塞得满满的。
“好啊,阿寞你很有才。”戚无莜打趣她,朝她竖起大拇指。
“哎,没有啦,就是看着你想到的。你说我怎么感觉,认识你好久了呢?好奇怪。”阿寞继续托腮瞧她。
“你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阿寞叹息着摇摇头。
戚无莜一怔,情不自禁地捏捏她的脸,“都被你知道了,小巫婆。”
“快说快说,有什么事瞒着我。”
“不说。”
“不说挠你痒痒。说不说——”阿寞上下其手,戚无莜被她闹得满脸通红,这丫头,太疯了。
“哟,有客人来了。”
一个好听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丽娘!”阿寞熟练地翻出来,跑过去抱着那女人,“你这丫头,没个姑娘家的样子,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哟。”那女人戳着她的脑门。
戚无莜打量那女人,鹅蛋脸,柳叶眉,桃花眼,前有庭院,后有阳台,穿着性感的黑色纱裙,手臂上还纹着一朵红色蔷薇,浓妆艳抹却不妖媚,反而透露出成熟女人的风韵,上了点年纪,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的倾城绝色。
“丫头,这小姑娘是你的朋友?”
“对呀,今天认识的朋友,我很喜欢她。”
“你的朋友,就是‘忘了’的朋友,以后有什么事,跟丽娘说。”
“谢谢丽娘。”
阿寞朝戚无莜挤挤眼睛,仿佛捡了天大的便宜。
那女人没跟阿寞玩闹,而是径直往里走,“我回来拿点东西,出去十几天。阿华,店子麻烦你照看了。”
“哪里的话。”华叔应了一句,眼睛像长在了那女人身上,久久不愿离开。
“华叔喜欢丽娘。”戚无莜偷偷在阿寞耳边说,没想到阿寞听完哈哈大笑,快笑岔了气,戚无莜莫名其妙,她说错了什么?
“这个整个乌镇都知道啦。”
啥?这么大的绯闻?
阿寞喝了一口果酒,就着戚无莜那杯,咂咂嘴,示意戚无莜靠过来。
“丽娘可是我们这的厉害人物。她年轻时候跟着闫叔叔出生入死,刀伤枪伤都受过,她替闫叔叔当卧底,潜入仇人内部,潜伏三年被揭穿,闫叔叔的仇人想杀了她,丽娘眼睛都没眨,后来闫叔叔带人救出丽娘,她才幸免于难。闫叔叔手下的弟兄都服她,心里尊她是嫂子。闫叔叔在一次枪战中死去,丽娘代替他,揽下帮内所有事务,扛过了炎帮最困难的日子。”
“炎帮?”
“嘘,我们这里很大的帮派,这些地盘都归他们管。”阿寞在空中画了一个圈解释。
戚无莜也压低声音,“丽娘是老大?”
阿寞轻笑,“丽娘早洗手不干啦,她厌倦了风风雨雨,只想过太平日子。不过,道上的兄弟,都给她面子,方圆百里,没人敢惹丽娘。”
“你在南巷这么太平,是因为找到了丽娘这棵大树?”
阿寞捂嘴偷笑,点点头,“差不多啦,不过丽娘人很好的,我很喜欢她,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怕她。”
“难怪门都不关就带我跑出来,原来有后台,不怕人闹事。”
“你说什么?”阿寞凑耳朵过来。
“没什么,说你很厉害。”戚无莜喝了一口酒,“华叔和丽娘又是怎么回事?”
“华叔啊,他是闫叔叔手下的小弟,年轻时就跟着闫叔叔,爱慕丽娘好多年,大家伙都知道,不过丽娘对他无意,华叔也不介意,一直帮衬着她,现在帮她管酒吧。具体很多事,我也不清楚,都是听人说的。”
又是一个痴情人,戚无莜唏嘘。
世上的事,何其相似,只是出场的人物和时间不同。
一杯饮完,桌上洒了点酒水,戚无莜蘸着水,分别写下“X”、“Y”。
阿寞疑惑地盯着那两个字母,好奇,“这是什么?是你喜欢的人名字吗?”
戚无莜失笑,“是不知道哪个是答案。”
“哦,这样啊,不知道答案,再等等不就知道了。”
再等等吗?
“我们去走走,在这个地方待久了,会发霉的。”说着,阿寞不由说地拎着戚无莜出门。
……这丫头!戚无莜泪。
逛了一圈,已到天黑,买了些小玩意儿,回到漏尘屋,阿寞累瘫在床上,捶着自己发酸的小腿。
书店很冷清,洗过澡,戚无莜穿着阿寞的睡衣,似只慵懒的猫趴在窗台,窗外有一排不知名的小花在风中飞扬,月光,透过窗户打落在眼睛里。阿寞盘着腿,拨弄着一只吉他,拿着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戚无莜忽然开口——
“喜欢是什么?”
风很温柔,谁家的窗台,摆放着栀子花,风吹来沁入心脾的香气。窗下,是缓缓流动的河水,倒映着灯光,闪闪发亮。没有人回答,那个问题,轻的像一缕清风。
“想一想,再给你答案。”
阿寞咬着笔头,并不抬头,她刚洗过的头发,被抓成一堆稻草。戚无莜回头瞟了一眼阿寞,忽然很羡慕她,自由洒脱,随心随性。
戚无莜托着下巴,一直望着窗外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后背被一支铅笔戳着,她回头,阿寞递给她一张藕白色的信纸。
“呐,答案。”看着戚无莜一头雾水,“刚刚你问我的问题,这是我的答案。”戚无莜接过信纸,阿寞又继续在拨弄她的吉他,偶尔逗弄下她养的猫。
素净的信纸,右下角还有个印章,白纸黑字,上面是娟秀的手写体——《明月路照惜花人》
是一种云淡风轻
是一种花开花落
就好像
你静静地走在校园里
滤去那些喧嚣
只留下一叶下落的声音
就好像
你俯在带蔷薇花香的栏杆上
风撩起你的发
你望着那片云
微笑
/☆☆☆☆☆☆/
就好像
你在离开了很多人之后
在另一处生活
忽然
被一个熟悉的背影
一句熟悉的话
勾起了回忆里的那些美好片段
/☆☆☆☆☆☆/
喜欢,不单只属于爱情
更多的是属于自己
/☆☆☆/
就好像
你拾着贝壳
在沙滩上留下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
就好像
你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奔跑时落下的快乐
那是一种思想上的境界
那是将手中的蒲公英放回天空的快乐
/☆☆☆☆☆☆/
喜欢,是刻在自己本子上的点点滴滴
是走过忧伤走过痛苦走过失败的美丽
哪怕有一天你生活在霓虹灯的俗气里
你握着咖啡,看着那来来往往的人群
你也可以那般安静地回忆、思念
/☆☆☆☆☆☆/
喜欢,不需要走到爱恨交织的边缘
当你某一天发现
原来你和他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你哭泣,你伤感,你遗憾
可最终发现你和他都没错
还是会在听到他说“我很好”时快乐
在这世界上你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没了你自己
无需对与错
/☆☆☆/
喜欢、爱、幸福
本就是本质不同的东西
/☆☆☆☆☆☆/
喜欢,是一个人的世界的无限放大
那些寂静的、善良的、美好的
才是喜欢最初的来源
/☆☆☆/
就好像
一个人的时候
十指会莫名扣成幸福的形状
就好像
你听着歌
忽然
想起流泪的时候
喜欢,是远远守候而不忍去破坏那道风景
麦田里,你只愿当那身后的守望者
收获着成长着快乐着
/☆☆☆☆☆☆/
喜欢,是一杯已经退去了热气的茶
是透明的高脚杯里那一支白色百合
是蓝色鸢尾精致的美丽
是很多年以后,你记得第一件要做的事是微笑和祝福
喜欢,这两个字不是自私的属于谁和谁的
喜欢,是自己真正学会了不再受伤
/☆☆☆☆☆☆/
你站起身看着窗外的落叶
第一次坚强得没有落泪
打开窗户
空气很清新
天空很蓝
你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
快乐的幸福的满足的
跑下楼
宠物还在睡觉
院子里的花已经开了
你终于明白
喜欢
是自己,要幸福
…
/☆☆☆☆☆☆/
所以,丫头
请永远要记得喜欢自己
明月路照惜花人
你从来都是惜花人
唯愿你是惜己人
/☆☆☆☆☆☆/
戚无莜双手颤抖,信纸差点被风吹走,她握紧信纸,蹲下来,掩面哭泣。她是谁?那个叫阿寞的女生,一眼看到了她心里。
她哭得那般痛快,原来,这世上真的存在一种叫缘分的东西,阿寞懂她,她不曾说过一字,她短短的一段话,已然道尽她的半生。
阿寞光脚走过来,脚边跟着那只“喵喵”叫着的小猫,她蹲下来,拍着戚无莜的肩膀,“我从来相信,所有受过伤的善良灵魂,心心相通。”
夜,寂静得温柔。
谁往深夜的水里扔下一颗石子。
“咚——”打碎一夜清冷。
戚无莜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胸腔发出,像穿过幽暗隧道的昏黄灯光,最后迷失在长夜里。
“阿寞,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PS:“喜欢是什么?”是高中老友问过我的一个问题,《明月路照惜花人》是我那时写给她的答案,幼稚而酸嘴的回答,化作一把便利贴纸,搁了她一课桌。我跟她都是乖戾而叛逆的灵魂,她说她冷漠,而我常落寞。年年岁岁,花不变,人不同,不想现在重读,竟会失神,时间无情,唯愿生命中的这些人,颠沛流离之后,还能惜花,更能惜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