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听完裘叔的话，袁飞已经泣不成声。裘大山拍了拍他的肩对他说：“放心吧，你爸的丧事我们已经办好了。现在你是绝对不能露面的。等风声不紧时，我就把你送到日本去！”
“不，裘叔，我不能走，我要替爸爸报仇。”袁飞咬牙切齿地说。
“不行，你现在什么都不能干。小飞，你现在是斗不过他的。可别因为冲动再把你自己的小命也给搭上了。如果你再出点什么事的话，我可怎么向你死去的爸爸交待？”裘大山坚决不同意袁飞现在去报仇，凭罗学仁的实力，一百个袁飞也是白送！老袁死了，他无论如何也得把老袁的这根独苗给保住。
“裘叔，我……”
“阿飞，你听裘叔一句话，你现在去找他报仇的话只是上门去送死，他早已经是黑社会里的老大了，要整死你还不是小菜一碟？裘叔知道你现在的心情，裘叔也想把他的人头砍下来祭在你爸的坟前，可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能做。我们应该冷静下来，千万不能太冲动了，那样不仅报不了仇，恐怕还会连累很多人丧命，你知道吗？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等静静地把伤养好，我就把你送到日本去，我在日本有个很好的朋友，他会教你些厉害的功夫，等你学好功夫后再回来报仇也不迟啊？”
裘大山语重心长的话终于让袁飞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危险处境，他向裘叔点了点头说：“裘叔，我一切都听你的！”裘大山见袁飞终于冷静了下来，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时，裘诣回来了，他一进屋发现袁飞醒了，非常高兴：“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要知道你已经整整昏迷七天了，我和爸爸还以为你……”说到这儿，他突然住了口。
袁飞朝裘诣牵了牵嘴角，作无所谓状：“以为我怎么？以为我再也不会醒过来了？不，你们放心好了，我就算今天不醒，明天也会醒，就算明天不醒我后天也会醒，因为我要报仇，我要替爸爸报仇。只要杀人凶手还活着，我就不会永远昏迷下去，永远也不会！”说到后来，袁飞的眼里开始闪烁着凶光。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从现在开始不要再提报仇这件事了，刚才裘叔跟你说了那么多，相信你也都听进去了。”裘大山轻拍着袁飞的手，然后又扭头对儿子说：“小诣，去给小飞弄点吃的来，他一个星期光喝流食，肯定饿了。”裘诣答应着出去了，过不一会儿他就端来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肉末面条。他端着碗坐到袁飞的床边对他说：“很烫，让我来喂你吧！”
“不用，还是让我自己来吧！”袁飞想抬起手来端碗，手抬到半空中却无力地掉了下去。他又动了动腿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他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痛苦的泪水滚落了下来。但他很快又发现眼泪流下来后自己居然感觉不到。他惶恐地盯着裘诣：“我的脸？”裘诣难过的低下了头。袁飞见此完全明白了一切，自己的脸一定是被那次大火给烧毁了。一时间，他感觉天旋地转，灵与肉的双重打击再次使他昏了过去。
在袁飞在裘大山的一间密室里养伤期间，裘大山没有把事实真相告诉儿子裘诣，他不想儿子被卷进去，不然弄得不好不仅自己会丢掉性命而且还可能会连累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并且吩咐儿子裘诣千万不要把袁飞的事告诉任何人，特别强调不要告诉罗罗。
裘诣对此非常的不理解，他觉得小飞现在出了这种事是最需要朋友的，为什么爸爸却不让那些朋友来看他呢？并且还特地说不许告诉罗罗，爸爸明知道小飞正和罗罗热恋着，他为什么要阻止他们见面呢？裘诣想不通这个道理，问爸爸这都是为什么？裘大山就说“你别问为什么了。反正不要告诉任何人就行了，知道吗？”裘诣说“罗罗是小飞的爱人，小飞现在受了伤，她有权知道这件事，而且小飞也一定非常想看到她。”这时昏睡着的袁飞突然醒了过来，他一听到裘诣说的这句话，马上就激动得想从床上坐起来，但是他却失败了，他重新躺回到床上死死的盯着裘诣对他说：“小诣，你千万不能告诉罗罗我在这里，知道吗？你一定要答应我！”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见她吗？”
“对，我不想见她，我讨厌她。”袁飞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在流血。他想：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偏偏是罗罗的爸爸？为什么偏偏是他？罗罗，你为什么偏偏有个这么残忍的爸爸？你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女儿？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袁飞心里不停地重复着这三个字。此时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不想见罗罗，下意识里不愿意让罗罗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不知道自己会怎样来面对这个不想恨却也不敢爱的女孩。
袁飞怀恋以前的与那个善良的可爱的无忧无虑的快乐女孩相恋的时光，那时自己是那样的快乐和幸福。而现在呢？现在两个快乐相爱着的人已经在瞬息之间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这到底是人在作弄命运，还是命运在作弄人？难道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触怒了仁慈的上帝，现在他来惩罚我了？
“你讨厌她？你讨厌罗罗？”裘诣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躺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人真的是袁飞吗？真的是那个爱罗罗爱得刻骨铭心，将罗罗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的袁飞吗？他还是把罗罗看得比他自己的生命还宝贵的袁飞吗？为什么他现在会这样，居然会说出讨厌罗罗的话来？出了这样的事又关罗罗什么事？他凭什么跟罗罗发脾气？裘诣有些反感地看着袁飞的脸，袁飞此时正痛苦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他的肩头在剧烈地抽动着，在无声地哭。裘诣突然明白了一点，袁飞是永远也不会真的讨厌罗罗的，他现在之所以会说出这样的话肯定是因为自己的脸被毁掉了，他不愿意让罗罗看到自己现在这张丑陋的脸，他怕罗罗会伤心，更怕自己会伤心。裘诣自以为已经完全了解了袁飞，他走到袁飞的床边，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对他说：“放心吧，我不告诉她就是了。”袁飞用刚恢复不久的那只右手紧紧地抓住了裘诣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裘大山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肩对他说：“小诣，你跟我出来一下，爸爸有话要跟你说。”
裘诣跟爸爸来到了客厅，两父子相对坐在沙发上，裘大山双眉紧锁，嘴唇一张一合地想说什么，却半天没开口。
裘诣一直静静地注意着爸爸脸上表情的变化。见爸爸好久都不开口他便问道：“爸，你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说吗？”
“小诣，爸爸现在要跟你商量件事。”裘大山好象已盘算好怎么说。
“什么事？你说吧。”
“小诣，过段时间爸爸就去给你办出国手续，你到了那边……”
没等裘大山说完，裘诣就打断了他：“爸？你是怎么回事？袁叔莫名其妙的死了，是自杀还是他杀都还没有弄清楚，小飞也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个时候，你怎么能够让我出国？我现在能放下心地出国吗？爸……？”裘诣搞不明白爸爸到底是什么意图。
“小诣你听我说，你一定得出国去避一避。”
“避一避？爸爸？到底怎么回事？我为什么非得避一避，还非得到国外去？”
“小诣，你不要再问了，乖乖的听爸爸的话。”
“不，爸，我都已经十八岁了，您不要再把我当个小孩子好不好？其实从那天到现场去看过袁叔的尸体以后我就已经猜到了几分，这次袁家的事是一场谋杀对吗？他们是存心要杀死袁叔的？到底是谁，那么狠？杀了人还要烧房子？害得小飞现在无家可归。”裘诣咬牙切齿地说。
看着年少气盛的儿子，裘大山双眉紧锁：“小诣，既然你都已经猜到了，那爸爸就实话对你说了吧，如果这次你不走的话很有可能会被牵连，说不定连小命都给丢了。”
“我走了，您和小飞怎么办？你们就没有危险吗？”裘诣担心爸爸和小飞的安危。
“这你就别管了，只要你一走爸爸就毫无牵挂了，再说了，我还没有暴露出去，暂时他还不会动我。”
“爸？难道你已经知道杀袁叔的凶手是谁了？”裘诣眼睛睁得老大。
“其实，我也不敢肯定，只是猜测而已。小诣这些事你就不要再问了，知道多了只会给你找麻烦。还是少知道一点的好。”裘大山仍然不愿意将罗学仁是凶手的事实告诉儿子，他一来怕儿子会受不了，二来担心从来不会耍心计的儿子如果知道事实真相以后，见到罗学仁一定冷静不下来，这样一来，罗学仁很快就会怀疑到他们父子，然后他就会杀人灭口。
“爸，能不能告诉我，你猜测的是谁？”
“小诣，你别问了，爸爸不告诉你也都是为了你好。等你到了法国以后，我就安排小飞去日本。”
“让小飞去日本？”
裘大山点点头：“小飞现在已经不能再呆在香港了，在这里他随时都会有危险。而且他身上和脸上的伤，也需要到日本去好好治一下。我在那边有个朋友，他会好好照顾小飞的，你就放心好了！”
“爸，你准备把小飞一个人留在日本？”裘诣担心小飞会出事。
“如果我不回来的话，那个凶手很快就会怀疑到我的，那么我们两父子可就有危险了。”
“好吧，爸！我答应你去法国念书，但你一定要向我保证，你和小飞两个人都不许有事。”听着儿子这么关切的话，裘大山欣慰地点了点头。
（二十二）
裘诣答应爸爸去法国以后就去找许菁，希望她能跟自己一起去法国念书。他给许菁打电话约她十点钟在公园见面，结果一直等到十一点半，许菁才赶来。
裘诣没有表现他的不高兴，直接说“菁儿，我要到法国去念书！”
他以为许菁一定会因为他们快分离了而难过，没想到许菁一点反应都没有。
裘诣有些失望，但他仍然鼓起了勇气对许菁说“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法国念书！手续等问题我爸爸会办的！”一口气把话说完，裘诣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许菁的回答。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许菁也不说话。裘诣这才仔细地看了她一眼，发现许菁这段时间瘦了许多。于是，他关心地问：“小菁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许菁摇摇头还是不想说话。自袁飞家出事以来，许菁就把自己关在屋里整天不吃不喝，裘诣打电话约她出去，也懒得理，有时烦了，就让家里人骗裘诣说自己不在家，去乡下老家了。这段时间里，裘诣真的以为许菁去了乡下老家，所以他也就再也没有打电话来。
许菁的妈妈张雪柔不明白女儿怎么突然之间变成了这样？她问女儿“是不是和裘诣吵架了？”
许菁就冷笑着说“就他也配？”
妹妹许可儿天真地问“姐姐，诣哥哥不是你的男朋友吗？你怎么不接他的电话，还要骗他？”
许菁对可儿说“你还小，长大后，你就会明白了！”
张雪柔不解地问“菁儿，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段时间以来，妈妈就没有看到你笑过。到底出了什么事？能告诉妈妈吗？是不是小诣他欺负你了？”
“妈妈，你别问了，我什么事都没有！小诣也没有欺负我，我只是不想说话，不想笑而已！”
许菁有些不耐烦了，可张雪柔仍问东问西，终于她发火了说“妈妈，你不要管我了，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张雪柔愣了一下，她想不通女儿怎么会突然想到“自生自灭”这个词来？她觉得女儿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话都对自己讲了，女儿似乎有了什么心事，而且还是一件与裘诣那孩子无关的心事。女儿发脾气，她也不敢再问了，她拉着可儿离开了许菁的房间。
妈妈和妹妹走后，许菁就哭了，她拿着袁飞曾经送给她的一张照片自言自语地说“飞哥，你到底去了哪里了？你能不能够告诉我，你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我好担心你？在你告诉我你喜欢罗罗的时候，我曾经恨过你，也恨过罗罗，我恨不得把你们撕成千片万片才能解我心头之恨。但我又不能那样去做，我不忍心伤害你，那比伤害自己还难受，所以我把自己封闭了起来，我想，既然你不要我，那么就让我一个人走完这一生吧。其实我已经对你死心了，但现在你却发生了这样的事，却没有和罗罗联系，我这才明白你和罗罗根本就存在着一些问题，要不然你怎么会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她？飞哥，如果罗罗不能为你分担一切苦恼的话，那么就让我来替你承担这一切吧？所以，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一定不能出任何事，明白吗，飞哥？”此时此刻的许菁，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了，她告诉自己如果这次小飞能够回来的话她将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把他从罗罗手中抢过来。
现在，见许菁不回答自己，裘诣又担心地问了一句：“小菁，有什么事就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那样会憋出病来的！”
许菁抬起头看着裘诣，裘诣的眼神是关切的，裘诣对自己也是真心的，可自己怎么就是对他产生不了那种爱的感觉呢？许菁迟疑了一会，对他说：“小诣，你到法国去以后，还是把我给忘了吧！”
“小菁，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会把你给忘了呢？你不要想太多了，我对你的爱是根深蒂固的，你不应该怀疑我的爱！”裘诣以为许菁是怕自己把她给忘了，才不理他，所以虽然着急但很开心。
“不，小诣，你误会了。”
“误会？”裘诣不明白许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小诣，事情到了今天，我不想再欺骗自己，更不想骗你！”许菁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终于明白，其实我一直都在骗你，我接受你的爱也完全是因为飞哥选择了罗罗，我需要人替代他。我也知道这样对你是不公平的，但我真的不想再欺骗自己的感情了。小诣，我觉得自己是因小飞而生的，如果没有了小飞，我的生活里就不会再有任何乐趣。对不起，我知道我利用了你，我利用了你对我的感情，我想用它来引起小飞的注意，我以为小飞他会因此而产生妒忌，但小飞他却没有，他又一次真真实实的让我心碎了。我的确被你的真情打动过，也想与你就这样下去，可现在，小飞他出了事，他失踪了，我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但我却在这次事故中真真实实地认识到了自己的感情，我不想再骗自己说我会忘记他了。不，我许菁永远也不会忘记飞哥，永远不会。不管他生死，我的感情都随着他的一切而存在或消失。小诣，你要怪我，就怪我吧，你想骂我、打我都可以，我不会怪你的，因为从一开始就是我的错，是我错了！”说到这里，许菁已经是泣不成声。
“你终于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裘诣的眼里涌起一层泪花，那泪花像雾一样浸湿了他的眼睛：“其实从你答应我的追求那天起，我就知道你并不是真的接受我。一直以来，我都在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傻？明知道你爱的是袁飞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爱着你，心甘情愿地被你欺骗着，成为你手中的一枚棋子。虽然我深深地明白这一切，但我依然喜欢这样傻的我，因为只有我这样去傻着才能感觉自己真的拥有了你。我不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因为我怕那样会让我自己承受不了，尽管从一开始我都一直清醒着，但却似乎像永远在沉睡着。菁儿，我是因为你而沉睡的，我宁愿为你而那样沉睡着，但你却不想让我再这样沉睡下去了，你残忍地想把我从自己给自己所编织的美梦里拉出来，你击碎了我唯一的，一点点的梦想，许菁，你不觉得你自己太残忍了吗？”裘诣的眼泪像松开了的闸门。
“我知道，我知道。”许菁不停地点着头：“我知道我坏，我知道我不好。小诣，你原谅我也好，不原谅我也好，我都无法再让你那样沉睡下去了。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其实也一直在试图让自己傻着，痴着，沉睡着，不想自己醒过来。但小诣，我们已经是大人了，我无法再忽略自己的感受，跟你在一起，我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难道离开我，你就不会痛苦吗？”
“小诣，不要再说了。无论怎样我们都还是好朋友对吗？你还像以前一样把我当作你的妹妹来看，不行吗？我所需要你给我的是友情，而不是爱情，我的爱情已经被小飞杀死了。”
“是吗？是杀死了，还是正萌发着？你对小飞的爱根本就永远无法被扼杀掉！”裘诣有些愤怒地瞪着许菁。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偏偏不愿意面对现实呢？”许菁狂吼起来。
“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一直告诉自己我是个傻瓜，但现在，这个傻瓜不想再做傻瓜了。”裘诣对许菁真的是伤透了心，他没想到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却仍然无法让她忘掉小飞而爱上自己，如果让自己再那样傻下去的话，自己也将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他决定放弃这段感情，“好吧，但愿我到法国去以后，你能够过得更好些！”他转身准备走，却被许菁叫住了。
许菁向裘诣伸出了右手，对他说：“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裘诣故作轻松地笑着耸了耸肩，握住了许菁的手，心里一阵酸楚，他怕自己会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而流下泪来，所以迅速地转身走了。
许菁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许久没有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