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一个人进到屋里去,房里的陈设也都没有变,堂屋中央挂着我们小时候照的象,还有妈妈的遗像,边上还是贴着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山水画,只是旧了好多。家具桌子都没有变,还是原来的位置。
我进到里屋,满头白发的父亲坐在椅子上,头埋在手掌之间,他正在低声哭泣着,浑身还有些颤抖,婶婶站在他身边也流着泪。
我轻轻地走过去在爸爸面前跪下,柔柔怯怯地叫了一声:“爸爸。”
他抬起头来,满脸的泪水满脸的皱纹眼睛昏灰,七年不见,他也才不过刚近四十岁为何老得这么快,竟象是六七十岁的样子,还不是因为我吗?
“儿啊,我的依梦啊!”爸爸抱住了我,泪水一直滴落在我头上。
“爸爸别难过了,别哭了我这儿不是好好的吗?您看我都这么大了,我回来了。”我安慰着他。
他终于平静下来推开我,仔细地看着我,那么慈爱的眼神。
“漂亮,果真漂亮,比我梦到还不知道漂亮多少倍呢!我的女儿长这么大了,长成大姑娘了。”爸爸含泪笑着说。
“只是你怎么回来了呢?你姑姑们知道吗?怎么也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你肯定是瞒着他们的吧?不然他们不会让你回来的。”父亲说。
“是啊,你们都不让我回来。以前我是以为自己回来会给你们带来灾难所以不敢回来。后来才知道那是阴阳先生骗我的,说什么怕给我带来灾难啊!爸,我才不怕给我带来什么灾难呢!我是没有告诉姑姑,因为他们如果知道肯定想尽办法要拦住我的。”我说。
“哎你这孩子,从小就固执长大了还这么固执。”父亲说,显然他的心情好了很多。
“龙泉叔叔呢?他还好吗?”我又问王英婶婶。
“你龙泉叔叔又承包了一段工程最近两天也快回来了。”王英婶婶说。
“对了,你带回来的那人呢?看着长得有模有样是做什么的,是你的男朋友吗?”王英婶婶想起齐俊宇来。
“哪个人?”父亲忙回头去看却并没见着人。
“爸,婶婶,我们那么远都饿了能不能先做饭给我们吃了,我再慢慢告诉您们。”我确实饿得不行,那齐俊宇可是早就叫着饿了的。
“是啊是啊,看把人激动的都忘了要给你们做饭呢,我马上回去烧去。”王英婶婶说。
“这哪儿成啊?我在自家给她做吧。”爸爸说。
“你看看,你做的饭能有我做的好吃吗?依梦肯定还是喜欢吃我做的饭是不是?”王英婶婶问我。
我点了点头。
我们走出房门,齐俊宇竟坐在石凳上睡着了,脸上还带着傻傻地笑。
我忙找了件衣服盖在他的身上也不想吵醒他。
“长得倒挺俊的。”婶婶看着齐俊宇笑着说便进房忙着做饭去了。
爸爸却什么都不问,他知道我总会解释给他听。
我和爸爸也在那石凳上坐下。已是下午夕阳西晒,四处一片碧绿,和风细腻鸟语花香,好久没享受过这般清醒而恬美的气氛。
爸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看了几眼齐俊宇,不知是害怕他听到还是怕将他吵醒。
“爸爸,您想说什么都没关系他已经睡着了,而且他的智力只有几岁的孩子那么大。”我说。
爸爸更是不解地看着我。
“他生病了,大夫说要静养我便带他回到这里。他是我的一个同学,也是一个.....朋友,他病成这样也是因我而起所以我就带他回来,我只想能够使他恢复健康。”我说。
父亲看了一会儿我依然有些不明白,可也没有深问只说:
“你自小就聪明绝顶,你这样做自然有你的道理爸爸会支持你的。”
爸爸说他这些年又找了好些别人口中的法力高强的道人,可他们的说法都跟以前那阴阳先生的差不多,有些纯属只是为了骗钱。看得出他还是非常担心阴阳先生的话,但我笑着安慰他说:“与其死了才能见面,不如见面了再死,反正是活不长又何必害怕灾难?”
爸爸听了一惊呆呆地望着我,他没想到我会这样说。
“你刚才说什么?”爸爸谨慎地问。
事到如今,我觉着也不用再隐瞒自己从小就知道活不过二十岁的事,我便将从小在妈妈肚子里就能听懂他们说的话告诉了他。我也告诉了他我母亲怀着我时就知道我不能久活的事,可母亲执意生下我,我还说是自己害死了母亲请求父亲的原谅。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世上竟有这等怪事。哎,我们本来害怕伤害你所以一直瞒着你,谁想到你竟然早就知道了。真是可怜了你,居然还为我们想着怕我们难过,从来都不告诉我们这些,你说你心里该承受多少痛苦啊!”爸爸说着又流出眼泪来。
“爸爸,正因为我知道的早也就不觉着痛苦,反而早就看淡了。所以您想,与其说我只能活到二十岁,那我何不活着的时候来与您相聚来看看我们家乡呢?又有什么灾难是比死更可怕的?所以爸爸您不要担心也不要难过,真到了那一天我会跟妈妈在一起,也会很幸福的。”我说。
“真是难得你这么想得开。”父亲抹着眼泪说。
“爸爸,龙泉叔叔和王英婶婶们知道我活不过二十岁的事儿吗?”我问。
父亲摇了摇头,说:“他们只知道你被鬼魂所害不能说话,后来鬼魂被收你虽然能说话了但不能回到家乡来,我们也不能去看你怕鬼魂又找到你,他们也只知道这些而已。”
“其实我已经去见过龙立峰了。”我又说。
父亲又吃了一惊。我便将跟龙立峰如何相见的事告诉了他。
“立峰真是......他居然为了你那么小就出去乞讨,哎,这孩子真是太傻了。”父亲感叹着说。
有几个村民从我家门口经过都跟父亲打招呼,问我是谁,父亲说是依梦他们都惊讶不已,只说“你女儿长这么漂亮,在城里长大的就是不一样。”
村民们当然并不知道关于阴阳先生及我的生命的事。
王英婶婶的饭做好了,我就将齐俊宇叫醒。
好丰盛的菜一大桌子,我尝了一口跟我小时候的味道一模一样。
“来多吃点。”婶婶一个劲地给我夹菜。
有些菜是农村里自己做的在城里买不到,齐俊宇没有见过只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一下又象个小孩子样对我说:“依梦我要吃这个,依梦我要吃那个,这个好好吃哦!”
王英婶婶也看出来他有些不正常但又不好直接问,我便说:
“他生病了,我这次就是带他回来休养的。他是我的同学也是因为我才成这个样子,所以我想帮他恢复健康。”
“是因为你?这是怎么回事?”王英婶婶问。
“因为......因为他喜欢我一直追我,可是我总拒绝他伤害了他,他就成这样了。我觉得他病了我也有责任,所以就想帮他恢复正常。”我想如果自己不这样说实在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无名无份地带一个男人到家里来,而且还是一个傻子,说出去也一定会被别人耻笑。
“那.....那你不上学了?”婶子又问。
“我反正上不上都能通过考试,不上也没关系。”我说。
“到底是城里人脆弱得紧,就因为你不喜欢他就变成这样,那也太脆弱了吧。如果都象他这样,那龙立峰不是更要成精神病了吗?这种人靠不住。”王英婶婶说。
“我见过龙立峰了。”我说。
“什么?”婶子的筷子掉在地上,她立刻捡起来满脸悲伤。
“婶子真是对不起,是我害得他离家出走,都怪我。”我真的亏欠婶子一家太多了。
“不依梦这不怪你,都怪龙立峰他不长进。虽说你们二人同年同月同时生,小时候我跟你爸妈还开玩笑订了娃娃亲。可是婶子心里明白他根本是配不上你。你聪明是大学生,而他呢?连初中都没毕业,他要能比得上你一点点倒也好了。”婶婶说着竟哭了起来。
我忙拿来纸巾递给她并对她说:“婶婶,立峰对我比亲生妹妹还好,他在我心里的位置是无人能替代的。他虽然没有文化但他也很有聪明很善良,将来肯定会有出息,说不定哪天给您带回来一位城里的媳妇呢,在他们园林公司那老板的女儿可喜欢他了。”
“真的吗?”婶婶终于笑了,她问。
我便将那位李雪姑娘讲了出来,婶婶和爸爸听着都为龙立峰感到高兴。
“那你回来龙立峰知道吗?”婶子问我。
我摇了摇头说:“如果他知道了我怕他要跟我一起回来。他现在不是在工作吗?经常请假可不好。”
“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他爸希望他回来接他的班。”王英婶子说。
“还是让他自己选择喜欢做的事吧,如果他不喜欢他也不会按您们的意思去做的。”我说。
“那也是,只是不希望他离我们太远,不然以后我们老了该怎么办啊?”婶子说着又悲伤起来。
“那也是,我下回劝劝他。”我说。
“他很听你的话,你可一定要帮我们劝他回来。”婶子说。
我点了点头。
我突然想到晚上睡觉是个大问题。回来之前我怎么就将这一点忽略了呢?齐俊宇对我寸步不离,睡觉还非得与我同床。可现在是在我家,怎么说这也是在传统的农村,如果传扬出去,可连我祖辈的脸都要丢光了。
怎么办呢?
天也渐渐黑下来,爸爸、王英婶婶和我坐在房里聊着这些年的一些事情,可我有些心不在焉了,有时他们问我什么我都没听到。
“看来依梦是累了,那么远的路肯定很累,依梦早些歇着吧。”婶婶说着就回去了。
“是啊,只顾着高兴说不完的话,依梦我去给你整理床铺。”父亲也到楼上去了。
“俊宇你听我的话不?”我又使这招。
他点了点头,打着哈欠看来也是困了。
“今天晚上,我们不要睡一起好吗?”我小声地说。
“不行。”他很大一声吓了我一跳。
“这是在别人家里不能睡一床,你不听话我可不理你了。”我吓唬着说。
“这不是别人家是你的家,为什么不能睡一床,我不听。”他说着还捂着耳朵。
这可怎么办好呢?我们家的客房是在楼上,而我的房间是在楼下的。
“我困了我要睡,我要跟你睡。”俊宇说着就来拉住我的手紧紧地,生怕我走了似的。不跟他商量倒还好,这一商量他竟然越发怕我不跟他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