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虽是谦逊无比,周逸臣时刻却是心下暗暗叫苦,看这番光景哪里像是他全柳骏说好了的回易生意,还有那个“义士”的名号更是让他心惊肉跳的,若说道行凶自己无非就是手刃了***,哪是专诸要离的材料?只怕是高渐离也当不好呢。如此这番胡思乱想,入了席间竟是没多少心思放在安、朴二人身上,眼睛只是时不时飘忽的移向全柳骏。
安宪泰见周逸臣眼神瑟缩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是暗骂全柳骏成事不足,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胆匪类酸措大?只是碍着场面不好发火,恐怕惊动了这明国来的呆子,闹将出去坏了大事。捋了捋胡子端起茶杯品一口东朝咖啡,偷眼瞄向全柳骏,眼中满是怒其不争的恨意。全柳骏这边厢看在眼里,摆出我自巍然不动的神情,笑道:“周兄此番前来,乃是要往东岸国去的,”话音未落,朴应九跳了起来:“全柳骏,你莫不是将我等大事视若儿戏?!说好的...”安宪泰喝道:“光潜!(光潜为名,应九是字)”喝罢,狐疑的望向全柳骏,与此同时,周逸臣也是一头雾水满脸郁闷
“泰翁稍安勿躁,”全柳骏淡淡道,然后突然朝着榻上的周逸臣施了个大礼,“周兄,君子可欺之以方,却非我所愿。当日在芝罘我便知你有莫大的冤情,所以要去那东岸国,是也不是?!”最后一句竟是逼问的语气,不由的周逸臣点了点头,眼内不争气的涌上泪来。全柳骏见这呆子入巷,心内大定,暗暗在身后打了个东岸手势“OK”,朴应九见状,差点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安宪泰也摆出老神在在的样子,且看他全柳骏如何忽悠这个酸措大干杀头的买卖。
“当日我便说道,你帮我我帮你。实不相瞒,如今釜山这里侨垦会...”
“侨垦会?”周逸臣疑问道
安宪泰又捋了把胡子,接腔答道:“便是东岸人在我朝鲜的官府,此中渊源说来话长了。”周逸臣闻听此言,也知这一时半刻也瞭解不了这些朝鲜人和东岸人的勾当,随即点点头便算是抹了过去。也看着全柳骏有些不耐烦,悻悻的笑了下聊以解嘲。
全柳骏也不理会,继续说道:“侨垦会内有金氏吾圭者,把持会务滥用亲信,横征暴敛,甘为东岸走狗欺我族人,我兄全鹤骏不忍,忿起指谪,竟被那厮诬以谋逆...”说到此处,挤出两滴眼泪下来,安、朴二人见状大为鄙夷,对视一眼也不说话。周逸臣急道:“令兄如何?”全柳骏抓过朗姆酒倒上小半杯一口闷干,语带悲怆的说:“被那厮酷刑致死了!”周逸臣心下一惊,果真是要我当个刺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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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黑水系干部密谋推翻金吾圭的同时,他正领着“东岸首长”视察会务,或许是心有灵犀,金吾圭连连打了几个喷嚏。木户英一厌恶的挥了挥手,要将这些“传播疾病”的口沫给扇一边去,拜东岸简陋的卫生条件和兵团堡多年的教育所赐,这些受过教育的新青年都晓得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道理,尤其是在这个釜山的侨垦会“官衙”监狱之内,肮脏、黑暗是他对这里的直观印象。“野蛮!”木户英一暗自嘟哝着。
“首长有何训示?”金吾圭耳尖的很,似乎听见了什么,“镇反工作不简单啊,”金吾圭意味深长的叹道,“此间在押人犯,一应俱是死硬‘反东岸’分子,个个穷凶极恶,非以严刑不能挖出幕后黑手,否则何来的租界清平,如何体现我大东岸的优越性?”
木户英一却是很清楚,这个金吾圭是什么成色,“没什么,您继续。”木户英一强压着不适应付着。说着就走到了一处小院,院门是木杉栏,透过去可以看见一面芦席上盘腿坐着个披头散发污秽不堪的囚徒,对面一个大案,两个朝鲜干部就座“审问”人犯————
“姓名?”
“不知道!”(书记员一边读道“朴昌大”一边记录着)
“身份?”
“...不知道!”(书记员:“贱民”)
“籍贯?”
“我...我不说!”(“忠清北道忠州”)
“你们的人都在哪里活动?”
“要杀便杀就是了!”
书记员和讯问官交头接耳了一阵,讯问官乜斜着眼冷笑了下,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暴.动分子朴昌大,反东岸罪名成立,拟判死刑,择日执行。”说罢手下意识的往桌面摸了一把,书记员想起来早就没了惊堂木。暗暗扯了扯他的衣襟,讯问官才悻悻的坐下,眼中不甘的瞪了下“反东岸分子”。
这场景在木户看来就如同小把戏一般,本土的司法已经日趋制度化,即便是刑讯,也因为有首长们的奇思妙想而显得更“文明”许多。可是他能理解金吾圭请他来这巡视的目的,毕竟自己好歹是邵树德的侍从副官,虽然只是请假来此,金吾圭也无妨公私两便的卖好巴结一番。只是理解归理解,木户还是很不耐烦,他可不是来釜山享乐的,烟台什么没有呢?身为中央近卫兵团学校(兵团堡)毕业的参谋,木户很早就加入了青年军人联合会,自信是执委会之剑,然而来到海外殖民地才发现现实是那么的残酷,这些正儿八经根正苗红的尉官根本不受这些桀骜不驯的地方大员待见。尤其是新华夏和远东,或许只有这些“首长”步入中央,才会想起来兵团堡才是真正可以依靠的力量。
木户便是在这样一个郁闷困窘的环境中,接受了国家情报总局的邀请——秘密监视地方人员的政治倾向。说白了就是监控是否存在分离主义行动。木户觉得这么做实际意义并不大——他们并没有诸如逮捕这些即时处置权力,大半年才能联络上的低效率通讯手段也使得这些潜藏的“叛逆”有足够时间销毁证据应对来自中央的审查,甚至传说中的“共济会”规则也给这些不服膺中央的“首长们”以合法合理的手段来规避制裁。木户对此尤为忿懑。
但是不久前接到的秘密指令,让木户欣喜异常——国家没有忘记自己——终于指派实质的,有操.作.性.的外勤任务了。而且...看起来似乎也很简单,仅仅是利用自己日裔的身份,到釜山联络具有藩阀背景的商人,安排人秘密赴日。至于是去干什么,这不是他该知道的,或许,或许是去揭发一个惊天大阴谋吧?每念及此,木户英一背上都会发散出一层冷汗,不是因为任务的艰巨,而是感概组织存在一双无形的手,触及着不为人知的方方面面...“身边到底谁是同志?谁又是监视者?更可怕的是,自己也可能是受监控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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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逸臣听完全柳骏的叙述,也在心中勾勒出了事情大致的脉络,也就是面前这个人为报杀兄之仇,和反对金吾圭的人士结盟,再找来自己这么一个局外人联手做掉共同的敌人——‘可...可这它.妈又关我屁事啊?!’周逸臣苦恼不堪,自己仅仅是想去东岸,找寻那个曾经羞怒过自己东夷军官,然后,然后...设法杀了他?他苦笑了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端起面前的西洋茶杯,皱着眉头呷了口那看起来黑呼呼的红毛药汤,更觉的口干舌燥苦涩难当,一门子心思想着脱身之计,张开口却是“全兄要区区所为如何?”
安宪泰拍手笑道:“上国果然人杰辈出!周公子勇气可嘉。”眯眼抚须,“不过,这金氏只须智取便可,哪里要动刀动枪的。”
“哦,是么?”周逸臣压着胸中的大石落下一半,“智取又是如何?”想到不必像那专诸要离一般身怀利刃将东夷官员捅个对穿,言语间未免也轻佻起来。安宪泰朝朴应九使了个眼色,朴应九抓起朗姆酒,给周逸臣满上一杯,复又端起杯子毕恭毕敬的说道:“周义士,待我朴某敬你一杯!”说罢满饮一口。周逸臣无奈,也是一口干了,只感觉一丝热流顺着食道直落腹中,竟颇为畅快哩。
全柳骏也在一旁敲边鼓,又给周逸臣满上大半杯,笑道:“周兄,柳骏我也敬你一杯,得君襄助,定可得报大仇。”周逸臣勉强牵起嘴角,全柳骏也是知情识趣,压下周逸臣持着杯子的手,“慢饮无妨,兹事体大,且容我细细道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