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十岁到二十五岁,在bennet担任设计师的那几年,俞千雅只要人在巴黎,花神咖啡馆是她每天必然光顾的地方,二十岁以前只爱喝甜甜的奶茶的她也是在这里爱上了咖啡的味道,和她一起来的常常是Jacques。
多年前坐过的地方依然如故,精致的银质茶壶,通往二楼的走廊墙壁上挂着的老式广告,洗手间里的老式手摇电话机,身板挺直如同绅士的男侍者端着托盘侧身问候的角度和笑容都仿佛是从历史书里走出来一样,仿佛一切都在这方寸之地凝固了,只是身边再不会有那位和蔼可亲又可敬的长者,再不会有他慈爱的眼神和谆谆的教诲。
踏入花神咖啡馆之前,俞千雅刚给父亲打过电话。Jacques的猝然离世让她不由惦念起远隔重洋,心脏不太好的父亲。
接电话的却不是父亲,而是童念琦。
“你爸爸有些累了,已经睡下了……这段时间,他身体状况不太好。”童念琦有些苍老的声音响在耳畔的一刻,俞千雅有些心绪纷乱。
从二十岁离开台湾,一晃十二年了,不曾在父亲膝前尽孝,更不用说替父亲分担工作上的重担,她也没有这份能力,想来为人子女不是没有愧意。何况,因为自己的感情问题,又给父亲平添了多少忧虑?
“童阿姨,谢谢你这么多年照顾我爸爸,谢谢你!”多少年不曾再喊过的称呼,不是虚情假意的感谢,电话那边的童念琦似乎愣住了。
童念琦对爸爸,是真爱无疑吧?爸爸的火爆脾气,工作起来没日没夜的习性,对双成一直不肯公开承认的态度,有多伤人,作为一个旁观者俞千雅不是不明白,但她不曾见童念琦有过半句怨言,对爸爸永远照顾得无微不至。
俞千雅盯着手中的咖啡杯正自出神,面前突然出现一道人影,“俞小姐,真巧啊!”
眼前是一张秀丽的鹅蛋脸,妩媚的凤眼,双颊浅浅的梨涡,美得像古画里走出来的端丽娴雅的仕女,原来是曾楚,傅东辰的……前妻。
想到前妻这两个字,俞千雅心中竟是针扎一下似的微痛。她想起小时候读古诗读到“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的诗句时,曾问外婆结发是什么意思,外婆给她讲了结发的意义,那时她自信满满地以为她这辈子肯定会拥有一段结发情缘,就像外公外婆那样一生恩爱。
当然,现在她早已明白,这辈子她是不可能成为一个男人的结发之妻了,可她是多么在意这一点啊!也许,就像她的心理医生说的那样,她是有精神洁癖,对傅东辰娶了别人虽然嘴上说不怨,但心底是很介意很介意的,介意到不愿意接受傅东辰的求婚。感情上追求完美,这一点她跟妈妈其实是一样的。
看俞千雅发愣一时没有反应,曾楚回头冲着身后的男士嫣然一笑,“温韬,你到那边等我。”然后径自坐在俞千雅身边。
俞千雅冷淡地开口道:“曾小姐,那边还有空位,我不喜欢跟人拼桌。”
曾楚却不恼,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俞小姐,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不过我倒是很高兴能和你故地重逢。”看到俞千雅脸色微变,曾楚妩媚的凤眼里笑意泠泠,“俞小姐,你放心,我不是专程来找你的,这一次我们真的是不期而遇。”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跟傅东辰离婚吗?他肯定不会告诉你的。”
俞千雅不语,心里不是没有好奇,她还记得曾驰曾说过他姐姐是无论如何不会跟傅东辰离婚的,但看曾楚现在,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你走后没几天,东辰就醒了,一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离婚’,呵呵!”曾楚自嘲地笑,“我当然不会同意,我告诉他这辈子我死也要死在傅家。”
“我爸妈还有曾驰都劝我放手,一个不爱你的人有什么好留恋的呢?何况他的身体机能和智力水平能不能恢复到从前还是个未知数。东辰的父母也都跟我谈过,希望我接受东辰的意愿,允诺傅家可以给我任何我想要的补偿。俞小姐,如果你是我,你会答应吗?”
俞千雅轻轻摇头,“我不是你。不过,我从不乞求别人的爱情,更不会浪费时间在一个不爱我的人身上。”
“俞小姐,看来你在某些方面比我要聪明,而我曾一直觉得你很蠢。”曾楚轻叹,一向自负聪明绝顶的自己却是虚掷了多少光阴,为一个永远也感动不了的男人,好在回头有岸,为时未晚。她把温柔的眼波投向不远处一个人独坐的男子,微微一笑。
“俞小姐,你说的很对,爱情自有分定,而我一直太相信事在人为。”曾楚苦笑,如果自己早一点想明白,不会与幸福错过这么久。
“那你是因为想通了所以放手了?”两人竟能够如此心平气和地谈话,俞千雅也很意外。
“不是。当时我满心都是怨与恨,只想着我得不到幸福也绝不让辜负我的人好过,我知道只要我不同意离婚东辰是绝对不会去找你的。”那段时间的混乱与纠结,满腹的怨毒,满心的不甘,几乎要将她逼疯,却忘了放过别人其实也是放过自己。
“东辰只要一见到我就是商量离婚,我先是狠狠咒骂他,再是躲着他不见,可是不管怎样他就是不肯放弃。我被他逼急了,就想出一个办法,他说过只要我肯离婚不管什么条件他都答应,于是,我就提了一个他绝对不可能答应的条件,想反将他一下。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你提了什么条件?”看着曾楚满脸的怅然,俞千雅不由不好奇。
“我要他当着双方父母的面给我下跪道歉。”
什么?俞千雅实在是难以置信,傅东辰竟然会答应这样的条件,他是多么骄傲的男人啊!别说下跪,要他向人低头认错恐怕也是不太可能的事。
看着俞千雅震惊的表情,曾楚自怜地笑,“呵呵!他跟我结婚这几年,不管和谁连一句软话都没说过,可是为了跟我离婚,竟然肯向我下跪……俞小姐,我真的好羡慕你,他爱你能爱到舍弃一个男人的尊严,我还有什么指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