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贺兰府又度过了几日，菱歌倒也逍遥，直到四月初十的这一天，秦夜告诉她，所谓时机已差不多成熟了，今晚便是知晓真相的时刻。
阙影斑驳，浅浅晕黄的月影沉在暮色下暗沉的灞湖之中，千千万万的花灯悬挂在婀娜多姿的柳树之下，远远看去，竟如铺了一街红妆。今日街上的人格外多，一个又一个琳琅的小摊让人眼花缭乱。菱歌歪歪头，看见妆容精致的姑娘结伴嬉笑自身边而过，眼中隐隐有几分艳羡之意，“秦夜，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她伸手扯扯身边玉立的男子湖蓝的袖子，秦夜低下头看着她，他的脸上覆着半截银质面具，泠泠灯光勾勒出他光洁的下巴和高挺的鼻梁，“今天是周朝一年一度的倾花节，原来是指在今天男子若有心仪的女子，而对方亦也有情的话，即便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可成婚。后来演化一番后，便变成了我朝女儿的节日，亦称女儿节。”菱歌听得一愣，再看向大街的神情又多了几分好奇向往，“你以前没过过这节日？”秦夜目中似有讶色，菱歌背着手百无聊赖地用脚尖碾着地道：“我一直和师父住在南方的无夷山上，在此之前从未下过山，所以不知道。”秦夜望着她的沉沉目光柔和了些许，他伸手揉揉菱歌的乌发道：“那她为何让你独自下山来？”菱歌一偏头避开他的手，目光灼灼地说道：“其实……是我偷溜出来的，就因为什么都不了解嘛，要不然……也不会遇上你”
秦夜一怔，夜色下的他似乎轻笑了一声，“那今晚我就带你过过女儿节吧，也算报答你这遇见之恩。”“什么，”菱歌抬头面色惊讶，“今天不是有人要见的吗？”风扬起秦夜前额的刘海，少年的眸子隔着一层面具亦清亮异彩，菱歌有那么一瞬竟觉得，这世上，许是不会有谁的眼睛更比他的好看了吧。秦夜发现了她这一瞬的失神，嘴角不禁好看地扬起：“让他等着也未尝不可。”
“公子，给姑娘买一个镯子吧，绝对是上好的黄玉。”一边的小贩见菱歌的目光一直徘徊在摊上玉石之间，忙热情推销道。秦夜随意地打量了那些次等玉石一眼，淡声道：“黄玉？”语调虽轻，却天生一股迫人的气势，小贩吓得噤声，再不敢胡说八道了。菱歌皱皱眉拉住小贩的袖子道：“你为什么不说了，这难道不是黄玉吗？”小贩瑟缩着看了秦夜一眼，无奈袖着手道：“公子姑娘莫气，小的……小的也只是混口饭吃而已，也没什么别的意思。”菱歌听了这话，愤愤地松了手，脸上却止不住划过一丝失落。“跟我来。”秦夜弯弯眼角，伸出了修长的手，“去哪儿？”菱歌疑惑地问到，“带你去看真正的好玉。”
菱歌愣愣地看着秦夜拉住自己的手走在人潮中，诚然，他们如此和谐相处的模式，真是惊呆了她，要放在平时菱歌定止不住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了。灯花映亮了少年坚毅俊朗的侧脸，她凝神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热，不是平日里的那种羞赧，而是另一种感觉，有点暖，额，好像还有点留念。自己，其实压根没有讨厌过他吧！菱歌皱眉想了想，最终得出了一个可耻的结论，像秦夜这种表面温和实际腹黑的人，自己不讨厌的原因必然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这还真是个看脸的世界……
夜色之下，一间独立小筑如鸟展翼般凌驾在湖边，炽亮的光映的那一片恍如白昼。“这是……”菱歌拉拉秦夜，迟疑着问到，秦夜微微侧过脸道：“真正的玉石之宗，凌波轩，无水不建，非山不依。”“这么多讲究，简直和你一样，看起来格调高得简直**！”菱歌撇撇嘴，秦夜听得面色僵了僵：“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当然，你不要以为今天你带我过节我就会说你好话，我可是刚直不阿的人！”菱歌得意洋洋地说道，秦夜薄唇一抿，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悠悠然道：“随便，你高兴就行。”“啊？”菱歌一滞，待反应过来时人已被秦夜拉进了凌波轩。
店中员工见有客人进来，忙上前招呼。菱歌见她竟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不由惊讶了一番。小姑娘明眸皓齿，面若新荷，着翠色罗裙，挽着双环髻，倒也明媚可爱。“客官……”小姑娘抬头看向秦夜，不由一愣，张嘴正欲说什么，忽见秦夜略带些薄凉的目光扫来，忙闭嘴噤了声。“劳烦姑娘把凌波轩中铃雨拿来可好？”秦夜温言道，小姑娘听得一愣：“铃雨？”秦夜点点头，小姑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菱歌，似有些不愿地走入了内室。“你认识她吗？”菱歌踮脚朝内室好奇地打量了下，秦夜拍拍她的肩，漠漠地说：“不认识。”“哦，估计是你长得好看，这果然是个看脸的时代，啧啧，话说铃雨是块玉吗？”菱歌颇寻味地看着秦夜戴着面具的脸，嘴里念叨个不停，秦夜笑着伸手捏合她的唇，道：“闭嘴吧，你个话痨。”菱歌皱眉嫌弃地打开他的手，刚欲说什么，便发现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两人的旁边，一脸见鬼的表情。修长的手接过她手上的盒子，打开后原是一只水色的玉镯，色若新雨，隐有斑驳的水痕，但仔细看却又是本就溶于玉中，玉质灵动，惹人喜爱。“喜欢吗？”秦夜把盒子往菱歌面前推了推，“喜欢！”菱歌两眼放着光，秦夜浅浅一笑：“贪财。”菱歌白了他一眼：“这叫爱美之心！”秦夜自袖中掏出一锭金子，递了过去，小姑娘慌忙接了，菱歌见他这般，不由惊叹道：“你这就买啦！”秦夜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送你了。”小姑娘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更古怪了。菱歌犹豫了一下，把盒子往秦夜那儿推了推道：“我不要，太贵了。”秦夜一愣，转而又笑了：“一点也不贵，只是这个小姑娘还没有找钱给我，对吧？”小姑娘明显一噎，眼中甚至似乎委屈地隐有泪光，然而她终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秦夜笑着对菱歌摊了摊手以示无辜，菱歌怀疑地上下打量了秦夜一番，忽轻声问道：“你家里其实是强盗世家对吧，不然这姑娘怎么会这么怕你，你之所以请我做保镖也是怕家里情况暴露对吧，还有你今天戴面具上街也……”秦夜嘴角微抽了抽：“我以为……”菱歌忙凑近了些，想听听他的秘密，“可能是我看起来比较凶恶吧！”秦夜狡猾地扬了扬唇角，菱歌无语了，一抬眼间见到的是那一双墨色流光的眼眸中满满的笑意。
“天黑了，主人让我送二位一盏灯，二位慢走。”小姑娘站在门边，将灯递向菱歌，半路却被秦夜淡淡然接了过去，秦夜回头对小姑娘道：“替我向你主人问个好，道个谢。”“是。”小姑娘敛眉应道。
脚步踏过青石街，落叶唆唆作响，一点点晕黄的灯光照得腕上玉镯清泠微光，菱歌低头若有所思，半晌问到：“秦夜，你是不是想把我卖掉！”秦夜好笑地看着她：“你到底在想着些什么，尽是些奇怪的念头！”菱歌显然不信任地看着他：“你帮我提灯，给我买玉镯，实在诡异得很。”秦夜如玉的面庞隐在面具之下，如深沉海子的眸子里倒映着一个小小的她，“就你，能卖到几个钱？”他忽然坏坏一笑，菱歌一低头间灯已到了自己手上，“快走吧！”男子转身快步向前走去，风微扬了他的袖角，恍如谪仙。菱歌无奈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灯笼，暗道，自己还真是自作孽，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