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山间小树林里,行走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前边的那个个头还好,就是身形偏瘦,似有佝偻,弯弯着腰,手里举着一个火把,火势也不太旺,估计是牛油加少了,缠绕的布头都已经烧的乌黑。
后面的矮个子,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也是干瘦,朦胧没睡醒的样子,时不时拿着小手搓弄着眼睛,“爸爸,我们这是去哪里啊?我,我怕。。。”
“喔?嘿嘿嘿,孩子啊,爸爸这是带你来你的家啊,这片山丘,大概你忘记了吧?”深沉沉的说着话,那佝偻着的男人,也不转身,像是在回答孩子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喔,到了,到了~~~”声音骤然变大,佝偻男转过身来。
在火光的映照下,一张似鬼非鬼的模样,映入孩子眼底,那孩子吓得一哆嗦,急急地往后退去好几步,跌坐在草枯里。
“你。。。你。。。”小孩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先前还叫着爸爸的人,竟然变成另外一幅模样,脸上的肉像是风干了一般,皱巴巴的在微光下,显得格外瘆人,那双眼睛已经看不到眼白,黑咕隆咚像个透明的黑色玻璃珠子嵌在眼窝里,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自己。
半夜寒风轻轻扫过孩子光滑的臂膀,那丝丝冷意,更是超过了原有的触感,直接深入到内心。
“孩子,喔,我可怜的孩子,这一天本不应该来的这么早的,要怪只能怪我这不争气的躯体,还有,还有那些作死的人们,惹我做什么?惹我做什么?我只想好好的活一世而已,哈哈哈,这都是他们自找的,哈哈哈~~~”
那佝偻男人,睁大两个眼珠子直瞪着男孩,干皱的脸皮一层层折叠,又舒展,似笑非笑。
“爸爸,你,你是好人,我知道你是好人。。。爸爸~~~”小孩子双手撑地,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寒冷,浑身噤若寒蝉般打着哆嗦,泪水已经不知不觉,顺着眼角滑出,透过荧荧火光,一闪而过。
“吆,我的公子,哈哈哈,我的好儿子,怎么还哭了呢,我们是鬼,要是多少年之后,你我父子缘尽之时,休要我把今天当做一个笑话,哈哈哈~~~”
“不,爸爸,我们不是鬼,我知道你半夜带我来这荒山,是想锻炼我的胆子,求你了爸爸,我。。。啊呜呜~~~我知道,不要装鬼好不好,我是男子汉我不怕。”孩子已经尽力掩饰自己的哭腔,使劲闭眼摇头不再敢看眼前所谓的爸爸。
呜吽~~~~山野里不知到哪个深处传来一阵阵野兽的叫声,任你是个平常大人,在这深更半夜在这荒山野岗,听见这让人毛骨悚然的叫声,也会吓得不敢大喘气。
“啊,看这火把,快烧尽了呢?我好孤单啊,孩子。我本以为可以好好的活一辈子,到老在考虑那个问题的,不过,嘿嘿嘿,现在不需要了,也容不得了,就如这个可怜的火焰,照亮了他人,毁灭了自己。”
佝偻男人看看孩子,“我快要走了,走向一个深渊,那里才是你我的久留之地,没有烦扰,由心自处,啊,我一直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睁大你的双眼看吧,这个世界,过去是我们的,未来也会是我们的。”
那孩子再也不敢睁开眼,听着眼前所谓父亲的自言自语,只顾着摇头,忽然那佝偻男人蹭的一下窜到孩子面前,张开大嘴,整个似有溃烂的嘴巴里冒出低沉的怒吼,“睁开,睁开你的眼睛,我要你和我一起见证我们的过去,你个胆小鬼!!~~”
“呜呜呜~~~啊~~~”那孩子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大声哭泣起来。
伴着孩子的哭声,一股阴风骤起,哗一声吹灭了这片荒山上的唯一亮点,一切沉入无边的黑暗中,只剩下风,带走孩子的哭声。
“喔,哈哈哈,来临了吗,极阴之风,这股舒爽的感觉,啊,哈哈哈,我已死去?还是重生?”那佝偻男人在黑夜里发出阵阵阴笑,忽然,真个身躯有了变化,只见原本佝偻着的身子,随着咔嚓咔嚓骨节断裂声音响起,竟然直立起来,眼睛也幽幽转红,慢慢的那红色渐盛,占据整个眼眶。这突如起来的变化,让眼前的孩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闭上眼睛的他,在火光灭了之后,以为睁开眼不会再看见父亲恐怖的脸,不成想确是这一幅画面。。。
“喔,我就说嘛,这破身躯,死了就死了,到头来也是这么的不好用,x的,害我白白在这里面窝了这么些年。”那颤巍巍的佝偻男人说话了,还是低沉,但是声音却完全变了,感觉比起之前更加阴柔。
“喔,小鬼,小鬼,认不出我的声音了吗?哈哈哈,你当然认不出,你还是人嘛,哈哈哈~~~来吧,来吧,今天爸爸开心,我就带你见识一下阴曹地府如何?”
只见那那佝偻男人,用尽力气站稳身体,嘴里叽噜咕噜乱念半天,“轰~~~”忽的,随着那佝偻最后一个字念完,身体周边慢慢升起阴气,那是不同于黑色的存在,在这黑暗里却教人看得清清楚楚,一股股,在那站立的两眼冒着红光的身躯里飞出。
那已经不能被叫做身躯,像是一个支架而已,慢慢的越来越多的黑色身影从中飞出,空中也弥漫着一种别样的氛围,有一股莫名的冷意,摄人心魄,僵人身体。
那孩子也是呆愣了,眼睛扫视着周围一道道围着他飞绕的黑影,双手抓在冰冷的泥土里,似乎只有泥土的感觉,才能给他一份最后的真实。
良久,一个巨大的黑影慢慢慢慢的从那佝偻身躯里挤出来,直到身影完全脱离的那一刻,那红的眼睛也随之暗淡,佝偻的身躯也随着倒地。
“喔哈哈哈~~~我又他妈的死了,这感觉,真他妈的不爽,搞得跟难产似的。”话音未落,巨型黑色身影渐渐揽聚其他一道道黑影,化成人形模样,竟然透明的,有了人的五官,身形。
“饿死鬼呀,饿死鬼,我的老冤家,这一世,你终究是要栽在我手里了,喔哈哈哈~~~”还是那低沉阴柔的声音,“你就慢慢享受你这剩下不多的时光吧,好好的养肥你的灵识,我会随时来吃掉你的!!~~~”音调骤变,那鬼形恶狠狠的冲着孩子喊道,双眼唰一下变亮,还是那刚刚佝偻眼睛的红色,幽幽的像是燃起了的鬼火,看着模糊,其实很亮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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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的一声大叫,叶远山猛的起身,呆坐在床上,双手捂着脑袋,瞪大了双眼,陷在恐惧中难以平复,粗喘着。
还是那个梦,噩梦,它的真实与否,让人恐惧的难以去继续想象下去。
“啊~~~”叶远山双手猛锤着床板,发泄着。为什么又做这个梦,他也搞不清楚,那究竟是不是个梦,他也不清楚,他只知道在他第一次做这个梦的第二天,他的父亲没了,那个不曾给他多少父爱,却让他一生牢记的佝偻男人。
那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天生佝偻,却不自暴自弃,在偏远农村,努力学习,成为村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人,上完大学却不贪恋外面花花世界,回村支援家乡建设,那在当时不知道感动多少父老,还有一个她。
她是佝偻男人邻村的女孩,人长得漂亮水灵,到了出家年龄,谁也没看上,偏偏看上了有才的佝偻男人,任家里人怎么反对都不成,宁可不嫁,也要等着佝偻男人。
佝偻男人听说这事,亲自前去劝说,这么好的女人,大可不必为他一个残疾男人毁了终身,却不料他也被这倔强女子折服,回家更是努力,不出三年挣得在当时农村人人看来,叹为观止的财富,前去迎娶了他心爱的女人。
又过去两年,女人为他生下一个胖乎乎的男孩,然而这确实一个悲剧的开始,自那之后,女人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竟然在孩子不满周岁的时候去世了。
这给佝偻男人巨大的打击,什么金山银山,什么孩子,什么都不重要了,带着满腹的忧伤,到处外出打工。说是打工,却是挥霍,没过几年,本来富绰的生活也毁掉不复,孩子只能托付给年逾半百,老实巴交的堂哥堂嫂照料。
人们看他的眼神也不再如从前尊敬,反倒是恶语相讽,背后更是指指点点。这让佝偻男人内心更加落寞,成日与酒为伴,不久后更是恶习逾加,成了什么教教的头领,成天吆五喝六,狐朋狗友一大群,整日无所事事逛荡在农村的大土路上,激起一阵阵看得见看不见的尘土,飘扬,飘扬到乡邻的眼里、嘴里。
那时候的叶远山,不过五六岁,光着屁股跑在偌大的庭院里,隔着大铁门,透过缝隙往外看去,看那些他根本看不懂的景况。这个时候,印象深刻的,总有那么一双大眼,在他看得痴呆的时候,猛的回头看向他。那笑眼里,在一个孩子看来满是慈爱,满是满足,甚至幸福。他,叶远山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也会在这个时候噗嗤的,裂开小嘴,笑出声来。
这是他父子俩的秘密,一个唯一让人温暖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