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宇握紧了铁剑,他的胸腔被自责与愤怒塞满,宛如一团烈火,灼烧的阵阵发痛。
山岚萧萧,一阵风从他背后吹来,村子里素乱的气流变的规律起来。
也是在此时,他动了,向前一脚踏出。却不是踏在地面上,而是踩在那道吹过的风上。那团风没有被这重重的一脚冲散,因为有股奇异的力量把它们拘束在一起,推动着风上之人向前冲去。
随着谢小宇腿部弯曲的加深,风上的反冲之力也终于达到极致。下一刻,谢小宇消失了。确切的说,从巴蛇视线里消失了。这就是天外楼龙游步的精妙所在,没有人会刻意的关注一道风从哪儿吹去哪儿,所以当使用者化入那道风中时,对方就会很难跟上这种步伐的节奏。
巴蛇当然没看见那道吹来的风,它甚至都没在意到这点,也就没发现谢小宇的突然消失。只是感到杀机四散,铺天盖地的从风中各个方向盖来。
“呛!”风吹到巴蛇身边的同时,谢小宇到了。一道剑光劈开了风,砍过巴蛇粗大的身躯,它只来得及微微侧身,一道长长的白色印记就深刻在砍过的地方,血渗了出来。
巴蛇扭过头,嘴里不断吐着信子,鲜红瞳孔中透露出凝重,牢牢紧盯前方的少年。因为下一招,就要来临。
剑再起,人却未动。谢小宇隔空一刺,没有发出剑气。看上去像是不自量力的一次失败尝试。巴蛇可不这么想,防守的态势没有一丝松懈。因为它看见这一剑刺的很重,很慎重。出手的角度,刺出去的方向,剑刺的轨迹,以及持剑手腕不自然的扭曲。都让它感到危险,它绷紧了全身,蓄势待发。
谢小宇一剑方毕,又在原地隔空刺了一剑,两招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同是一刺,同是一个方位。唯一不同在,巴蛇这次感受到了剑风,一股庞大的剑风吹了过来。剑气凝而锐利,剑风则四散,没有任何杀伤力,这是两者的区别。它突然明白这两剑的用意了,第一剑刺空了风,第二剑刺出了风。
伴随着剑风,谢小宇又是一步踏出,真正的第二剑来临!
这一剑比起第一剑慢的多,巴蛇却是全力以赴,血盆大口张开,与嘴大小完全不匹配的巨大颌腔,向吹来的那道风中之人吞去。
谢小宇身藏风中,感觉那血口在无限放大,他周围的空间也受到那巨口咬噬的影响,变得凝滞起来。这一招他在当年就见过多次,正是巴蛇吞象的天赋神通。
四周的剑风已经开始四散,他冷哼一声,索性朝地上猛的一跺,身子炮弹般弹起,撞向那血口,剑刃随身而动,化作满月斩击上去。
“喀哧!”剑砍落巴蛇口中的几颗锯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剑未中要害,谢小宇就要落地,迎面袭来阵阵寒风,他急忙横剑格档,巨大的力道打在剑背上,震的他双手发麻。足足向后滑了好几丈,他才稳住身体,抬头时只见巴蛇逃入了山中。
他皱起了眉,知道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机会。方才逆风一剑,威力速度都不及第一剑,巴蛇应该可以轻松避过,随后反击。但这一剑只是他为了让自己重新回到上风口出的佯招,却被巴蛇识破,逼迫着他不得不化虚招为实招,拼掉几颗牙齿,将谢小宇击落,伺机创造逃跑的机会。
俨然如书上所载,巴蛇的强大不光是在其强横的肉体,也是因为它拥有堪比人类的思维。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让谢小宇的胃一下下抽搐,他不忍回头去看村中惨状,心中打起十二分精神,追了上去。
***
一进入林子,风的流动就变得没那么明显了。谢小宇追着巴蛇留下的痕迹,心中大为警惕。痕迹还未到尽头,他突然停了下来。那种阴冷潮湿的感觉再现心头,不假思索,谢小宇抽剑向后砍去。
层叠的古树间,一条黑影从高大的树冠上弯曲着俯冲下来,谢小宇一剑砍去它额头的鳞角,自己则止不住冲击的力量,被撞的倒飞出去。
“碰!”还没等他身体从树上滑落下来,铁骨巨尾就横扫到他身上,接着一连串“咔擦咔嚓”树木的折断声,谢小宇被这一击推出了数丈,沿途撞倒一排树木,最后无力的躺在尘土之中。五脏六腑似乎都被击碎,他吐出了一口血,脑子里一片空白。
巴蛇盘在树冠上,尾巴长长的拖在下面,眯着阴冷的眸子,欣赏谢小宇的惨状,可它却绝不会给谢小宇喘息的机会,片刻,就张开大嘴咬了过去。
谢小宇感到了那边巴蛇的动静,可内脏疼痛难,全身如同散架,身体状况糟糕到了极点。他委靡的看着巴蛇的血口越来越近,甚至都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肉糜味。断肢残腿,嗷嚎呻吟,猛地蹿上他的心头。
“该死!”
“轰!”
两声同时响起,随后树林又重回安静。
“咳咳咳咳。。。。”
谢小宇依旧躺在地上,浑身上下洒满了血,有些喷入了他的五官,让他咳嗽不止。在他的不远处,掉落着一颗两人高的蛇头。
最后一剑,死志之剑,是他不甘就这样身死,不甘村民无辜被杀。挣扎之际,右手摸到边上的铁剑,然后从腰间整齐的甩了过去。那剑痕笔直,没有一丝的弧度,有点像袁竹青用短剑画出的那条线,不及其万中之一,但带着一点的神韵。可他自己却没有发觉,只是记得活了下来。
拄剑从地上爬起,就看见巴蛇的尸体燃烧了起来,接着树林也开始燃烧。实际上,林外的村庄也在燃烧,除了谢小宇和那把铁剑,他周身的一切都像一副画卷,开始烧成灰烬。
直至最后的天空都燃烧殚尽,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座布满剑的山洞。山洞正中央,是外面巨大石剑的下半部分,石剑尖的下方有一处汪汪的碧潭,碧潭四周则是杂乱的插着无数的剑,成百上千,成千上万。
谢小宇震撼于眼前的景象,向前挪出一步,就觉着手中一松,那把拄着的铁剑眼看就要倒下去,他连忙弯身扶住。
“真沉。。”与体型完全不同的沉重感。他提了口气,将剑扶正,仔细的打量,是一把从未见过的铁剑,剑柄纹有双龙,双龙环绕而下,咬合剑格,方方正正的剑格古朴而大气。抽出剑刃,整把剑不知是何种材质而造,在微暗的坏境下,黑色的剑身上宛如有星星点点,闪着细微的亮光。
谢小宇摸着砂砾质感的剑脊,到剑锷部位,就见其上刻有两字:“破军”。他不由轻轻念道。一缕紧密的联系传入心中,他明白了先前的幻境。是他选择了这把剑,亦是这把剑选择了他。
破天下之不破者,需不破之器。其者为人,其者为器;其器为器,其器亦为人。
***
两人回到袁竹青住处,太阳已经西斜。
“师尊。”
袁竹青从打坐中醒来,看着他们良久,有些出神。昏黄的阳光洒在屋外,归巢的鸟儿在悠悠的飞过林子,只留下声声鸣叫。
“小宇,把你的剑给为师看看。”半晌,袁竹青才道。
谢小宇闻言解下腰间的破军,上前抵到袁竹青手里。
袁竹青接过剑,一股无形的真元从她身上扶起,雄浑而令人感到温暖。她将真元缓缓输入剑中,却发现剑并没有被这真元激发,竟是毫无反应。轻咦一声,她从剑鞘中抽出了剑。
“原来是这样。”破军比一般的剑重了不止六七倍,谢小宇使起来感觉都有些吃力,但袁竹青随意的就用单手举了起来。对着阳光,磨砂的剑身上闪着星点奇异的光。“锻造中参入了星陨石,难怪能杜绝真气。”说完,白袖一卷,把剑噌的入鞘,还给了谢小宇。
“杜绝真气,是此剑之利,也是它的弊端。你既然选择了它,就要善用这点。”
“是,弟子谨记。”谢小宇答道。
“你们此行出去,虽是要寻找天兵消息,但主要是下山历练,天兵之事自有你们大师兄和二师兄负责。江湖中门派林立,或正或邪,鱼龙混杂,这一路上,你二人定要小心行事,切莫轻信他人,谨记相互扶持照应。”
这一番话,袁竹青一改以前的随和,言语中充满着告诫。“特别是天魔教中人,与我天外楼素来不和,要格外当心。”
谢小宇心中咯噔一下,不由的想到了董梦柔。
“好了,你们明日就要启程,今日回去记得早些歇息。”袁竹青实在是乏了,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去,而两人领命出去之后,屋中只剩下一声叹息,寂寥而衰败。
一出门,谢小宇就向宁霜雪告了别,回向住处。
宁霜雪见他从刚才起就满脸的心事,心中不由奇怪,不过想到是第一次下山,便没有多问,只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担忧。
对谢小宇而言,下山本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可师尊临别的告诫使他心中布满阴霾,以前只以为天外楼和天魔教仅是有些摩擦,可今天师尊的态度却让他意识到没那么简单,或许他以前就隐隐察觉到了,只是自己一直不愿认清而已。若是此行遇见董梦柔,他该怎么办?若是遇不见,难道就这样分离一辈子?犹记得自己上京临行前许下的承诺,那绝不是一句玩笑话。
黑夜笼罩下来,竹屋中一位少年,对着烛灯无言,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