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菲,总部已经收到了,文件给你。”廖北北把原件抵到范菲手中。
范菲疑惑地看着她,莫非廖北北识得专业的色彩编码?否则她怎么可以在一堆极为类似的设计图中准确地找对材料单?
“谢谢,对方什么都没说吧?”她谨慎地询问。
“嗯?没有吖,还夸我悟性高,呵呵。”廖北北难为情地抿抿唇,“你忙吧,需要发什么文件再叫我。”说着,她敲响唐烨泽的卧室门,推门而入。
范菲怔怔地望着门板,迅速翻阅廖北北整理好的文件,其中至少有三分资历与设计图配搭配错误啊,究竟怎么回事?
刚才在传真室里,看不懂色彩编号的廖北北确实摆出大乌龙,唐森看着“货不对板”的介绍资料,愤懑地拨回电话。
“你是谁的秘书?叫什么。”
“您好,我叫廖北北,我是唐烨华唐总监的秘书。”廖北北毕恭毕敬地回答。
“知道我是谁吗?”
“听着……像一位长者。”
“你认为自己适合做秘书这行吗?”
廖北北摇摇头,坦然道,“不适合,我正准备申请调回销售部。”
听罢,唐森从没遇到过如廖北北这类的职员,可以在瞬间领悟上级的意思。既然她退而求其次,那自己也就退一步,让她继续留在唐氏工作一段时间。
廖北北挂上电话之后依旧不知道对方是何许人也,反正文件发完了,将原件再还给范菲就算完成任务。
殊不知,自知之明在无形当中帮她保住了饭碗。
……
唐烨泽见廖北北返回,帮她添了饭,盛了汤。
廖北北坐在餐桌旁,搓搓双手:“我真要饿死了,吃饭吧。”
唐烨泽抿唇浅笑,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放在热气腾腾的米饭上。
“唉?哪来的排骨?还有鲜鱼汤?真香。”廖北北只炒了两道青菜,她记得很清楚。
“反正要等你,所以我叫了几个菜,吃肉补充体力。”他笑了笑。
廖北北注视他温暖的笑脸,托起饭碗,大口吃菜的同时嘟囔道:“你别对我这么好行不行,我这人很容易感动。”
“不需要感动,照顾你是我分内的事。”
“你和我爸很熟么?”
“谈不上太熟,不过在校期间廖主任对我格外照顾。经常给我煮面吃,呵。”自从母亲过世之后,唐烨泽不愿与人交谈,他用手中的画笔描绘童话,期盼世界上真有神明存在。正因为他性格孤僻且家境富足,同学们把他当成异类排挤,所以真正给予他关怀的只有廖主任。
廖北北见他神色落寞,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我也许不该提,可是忍不住想开导你,不要让自己活在痛苦的回忆里,你的母亲……在天堂看到儿子不开心会很难过的。”
“我很好。”
“嘴真硬啊你,满脸写着不高兴呢。”廖北北不懂他为什么死不承认,他明明长期处于强颜欢笑的状态下,尤其是望海时的神态,忧伤满溢。
唐烨泽敛起唇角,招呼她趁热吃饭,廖北北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唐烨泽选择视若无睹,慢条斯理喝着汤。
“嘶……”他的心思本就不在鱼汤上,鱼刺不小心扎破了嘴唇。
正好,他借故走向厨房,避开廖北北犀利的注视。
廖北北却跟在他身后,一语不发,倒看他怎样逃过问题。
唐烨泽果然属鸵鸟的,洗净唇边血迹又转至画室,托起画板调色。
廖北北见他要忙,消失了两分钟,捧着盛好菜的饭碗再次出现,她搬了一把小凳子,坐在画室的门口,一边吃一边等待答案。
唐烨泽完全可以关上画室的门,但是他好像天生学不会拒绝廖北北——你要相信世界上总有那么个人,让你哭笑不得又舍不得责备。
“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廖北北舔了舔嘴角的油花儿,严肃地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我觉得你心里有一件事,压抑了你的情绪。”
她记得唐烨华说过的话,自从他们的母亲遇难之后,唐烨泽性情大变,心理医生怀疑他幼小的心灵受到某种致命的撞击,导致自我封闭。
唐烨泽微微蹙起眉:“有些事即便说出来也无法挽回,何必让活着的人也陪我压抑?”
“说出来心里就舒服了啊,没有秘密一身轻。”廖北北扁扁嘴,“说不好,我总感觉你无论是绘画还是出海都是在打发无聊的时间,而不是因为兴趣。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缺乏热情。”
“或许吧,就像那个人,她不是因为热爱自然才带着我们四处奔走,她不知道该去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未来的生活……”
唐烨泽放下画板,倚在墙壁,压住痛楚不止的额头,神经迅速膨胀着,仿佛即将崩破血管。
见状,廖北北三两步冲到唐烨泽身边,他的一双掌骨抵在太阳穴两侧,回忆将他带回十岁那一年,风和日丽的午后,却带来犹如晴天霹雳般的真相。
廖北北感到他的身体剧烈颤抖,不知所措的她,环住唐烨泽的身体,压低他的头,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秘密会让你这么痛苦,对不起……”
唐烨泽紧紧闭起双眼,脸颊深深地埋在她的肩窝里,唇边缓慢地吐出几个字,“一旦说出来,我可能再也无法面对一位至亲的长辈,你就让我装聋作哑地活着吧,好吗?”
廖北北已无暇多想,大力地点点头,她尽量搂住他逐渐发冷的身体,那种颤栗并非恐惧,而是难以取舍的困惑感,他把自己捆在坚不可摧的牢笼里,即便鼓足勇气冲破高墙,面对他的依旧是遍体鳞伤的自己。
“我不问了,但是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那件事与你失去味觉有关系吗?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可以了。”廖北北为避免再次触及他的痛点,她最好还是问清楚。
“是我自己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
遥想那日,当他办完转学手续,他走出学校,校门外停泊着一辆直达“冰城”的旅游车,那是母亲原本准备带他们前往的地方,想到几天之后便要离开祖国,于是他上了车,独自踏上那片冰天雪地的王国。一个孩子哪里懂得照顾自己,直到高烧转成肺炎才被好心人送进医院急救,待父亲赶到本地时,他的味觉神经末梢已严重受损。
“后悔吗?”
“不。”他的声音很轻,却不犹豫。
“为什么呢?”
“因为我想忘掉过去。”唐烨泽的头又开始剧烈疼痛,他的呼吸变得紊乱,廖北北急忙护住他的头,“好了不提了,我以后也不会再问你。”看他如此痛苦,她的心情也是无比惆怅,掩藏在这幅笑颜下的男人究竟经历过何种事件,令他恨不得失忆?
悠悠地,唐烨泽环起她的身体:“如果这段回忆里没有……算了,没有如果。”这一个“你”字盘旋在唇边,他却不确定今生是否还有机会说出口,不怪时光磨人,只怪自己畏首畏尾。
廖北北没有追问,他注定要当个有秘密的男人,也许有一天他会敞开心扉吧。
这时,宿舍楼外传来通过扬声器发出的召唤。
“廖北北!走上阳台!”
唐烨华浑厚的嗓子极具穿透力,引得各个宿舍中的职员推窗围观。
“哇——唐总监这是要告白啊——”
“天啊!这也太浪漫了。”
尖细且惊讶的喊声此起彼伏蔓延开来。
几千支蜡烛摆成一个偌大的心形,一条红地毯直通宿舍门口,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码放于蜡烛所组成的心形外围,金色的烛光与嫣红的花瓣交相映衬,浓烈的爱意伴随飘香的花语,令女人们疯狂,令男人们赞叹。
唐烨华伫立心形中央,谁都不能阻止他为自己争取爱情的权利。
唐烨泽见廖北北愣在原地,调试了一下情绪,故作不以为然地催促廖北北去阳台。
廖北北却犹豫不决,因为她听到了鼎沸的喊声,唐烨华已然把她架在一个骑虎难下的位置。
“去吧,随手关门,谢谢……”唐烨泽背对她站立,托起画板,不知不觉又将已经调好的颜色混染一体。
“我……或许会因为感动,同意……”廖北北驻足回眸,带着一丝小小的憧憬,希望唐烨泽出言阻止,给她一个停下脚步的理由。
唐烨泽用牙齿磨了下唇,他在这件事上不能发表任何言论。
时间分分秒秒流失着,窗外呼喊连连,甚至有人奔上登楼通知廖北北,廖北北却始终得不到唐烨泽的回应,她知道是哪股力量拉住了自己的脚步,不是无视唐烨华的深情,而是她的内心深处,已经选择守望另一个孤寂的身影。
最终,廖北北还是走上了阳台,在花的海洋里站着一位英姿飒爽的王子,凡是女人都会被这一幕感动吧,她的心偏偏很疼。
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像大多数女人一样做过公主梦,期盼与心目中白马王子携手相伴。如今,王子来了,她又却步了。
唐烨华仰起头,凝望着她的双眼,他的神情如往常一般平静如水,像往常一般自信满满,他对上麦克风,一字一句地告白。
“北北,我知道你还在犹豫,但是你比谁都清楚,这世界不会再出现第二个男人像我这样锲而不舍的追求你。你现在不爱我不代表永远不会爱上我,放心把自己交给我,要相信站在你眼前的男人会为我们的未来付之全力。”
语毕,他摊开掌心,面朝廖北北的方向,粲然一笑,调侃道:“至少我们还年轻,还有尝试的时间。何况当着这么多员工的面拒绝我,你做不出来这种事。”
范菲倚在阳台边,缓摇着手中的红酒杯,大张旗鼓告白?真是一场及时雨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