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刚出了宫门,便望见云昭媛,许修容等一行人迎面而来。宫嫔们趋前行了礼,太后道:“怎么你们几个倒来得这样齐?”
许修容婉声道:“听闻皇后有恙,大家都来探视,谁知这样巧,都碰到一处了。”
太后点点头,突然沉声道:“云昭媛,皇帝行事不知分寸,你也该劝劝。”
云昭媛忙敛衽下拜,道:“臣妾何尝没有苦劝过,只是太后也知道,皇上是个有主意的人,又怎肯听臣妾的话。”
太后冷笑道:“他是很有主意,却也只肯听你的话。”
云昭媛拜伏于地,惶惑道:“太后这话臣妾万万承受不起。”
太后冷哼道:“一味地装小心可怜,哀家可瞧不上这样子。”
临川长公主见气氛沉重,忙打圆场道:“皇兄自小便是那犟牛一样的脾气,认定了什么事,实在是八匹马也拉不回的。”
太后也不答话,抬脚便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也不回头,道:“嫔妃住在皇帝寝宫,本就于礼不合,都是皇帝宠的你。现如今皇后入主中宫,也该立个体统了,即日就搬出来罢!”又对众妃道:“你们也不必去瞧病了,皇后需要好生静养,省得有的人乔张做致,不分尊卑地胡言乱语。少听些浑话,只怕还少些气生呢!”说完,领着宫女内监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云昭媛目送太后离去,回头却见岑婕妤、崔御女等人面上微露得意之色,嘴角也隐隐有笑意,知道是因为太后申斥自己而心中称愿,便睨着她们冷笑道:“纵有满席盛宴,本宫一个人独享也是没趣。既然太后有心,那本宫又何须介意分皇后一杯羹呢。只可叹有些人,台面也上不得,只能干看着罢了。”
一席话说着了众人,心中都不大自在,崔御女更是讪讪的十分尴尬,岑婕妤却嘴角一撇,道:“俗话虽说是‘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嫔妾却要祝昭媛娘娘花开永不败。”笑看着云氏明洁如玉的脸,又道:“臣妾年纪小不懂事,若是说错了什么娘娘可千万别怪罪。”
云昭媛一哂,脸上浮起一个柔美的笑容,定定地注视着岑婕妤道:“花开花落,月盈而亏自是这世间的常态,有什么好稀奇的,就像那樱花一样,只要绚烂绽放过,纵使即刻就凋零散落作花雨又有什么可惜?也总比未曾开放便萎谢的好啊。”
岑婕妤不慌不忙道:“娘娘可知道无花果?无花却有果。这世上最难的就是善始善终,只要结果是好的,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汉朝的薄姬,无宠却有子,最后还成了太后,她的福气都在后头呢。听说昭媛娘娘曾为贴身婢女朝夕侍奉圣上,最早陪伴在皇上身边,与陛下的福缘之深是我等姐妹望尘莫及的。娘娘向来独享雨露,愿早日为陛下诞下皇子,让太后得享弄孙之乐,才是咱们六宫的福气。”
云昭媛也不气恼,抿嘴一笑,正要发话,却听见有人在身后笑道:“我们来晚了,姐妹们站在这里做什么?”来的正是婕妤纪徽媛和美人纪徽娥,右丞相纪知节之女,一对双胞胎姐妹花。
才人萧镜秋道:“太后让我们不要去扰了皇后娘娘静养呢。”
纪美人不屑地笑道:“皇后娘娘不愧是太后的侄女儿,好大的架子,咱们好心来探病,倒吃一个闭门羹。这病得也真奇怪,不早不晚地偏偏这时候,说起来,生病可真是一个绝佳的借口啊,可以冠冕堂皇躲起来不必见人。”说着以袖掩口“嗤”地一笑。
纪婕妤皱眉小声道:“小妹!”
许修容道:“咱们只管在这风地里站着做什么,回去琴书自娱才是正紧,却又辜负这许多时光。”云昭媛冷眼剜了岑婕妤一眼,转身离去。大家也都散去。
萧才人与岑婕妤同住翠微宫,便陪侍着她一道回去。岑婕妤抱怨道:“瞧云氏那个轻狂的样子,不过是宫婢的出身,哪里及得上你我,就连你,父亲好歹也是正五品谏官,可巧你被封为才人,一样的五品。”
萧才人撇嘴道:“可不是吗,她这样卑贱的身份也能跻身为嫔妃,真叫人羞于与之同伍,偏偏皇帝又专喜欢她。她这么一个人霸住陛下,实在是可恨。咱们同进的这一批人,入宫数月了,谁也没蒙陛下召幸,如今皇后也一样受了冷遇。想来云氏和圣上从小儿一块长大的情份,谁能越过她的次序啊!”
岑婕妤叹口气道:“皇后身份尊贵,本指望她能好好煞一煞云氏的性子,好出一出我心中的恶气,如今却听说病了,且不论是真是假,可见皇后是个心性软弱的人,恐怕不是那云氏的对手。”
薛氏姐妹的步辇并排走在去熏风殿的狭长宫道上,纪婕妤转头面向妹妹,道:“说了多少次了,怎么还是这样口无遮拦,宫中可不比家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你虽然在家中娇生惯养,母亲又偏疼你,总护着你,这里人多口杂,万一传去了太后皇后的耳朵里看你怎么办!回去罚你抄《女诫》五遍,这样你才能长点记性,学会谨言慎行。”
纪美人闻言,忿忿道:“不过早我一会子出娘胎,从小儿就拿着姐姐的款压我,如今成了婕妤,又压我一头,更有说的了。父亲喜欢你沉稳持重,恨不得我也跟你一样,早知如此,又何必生出我来。如今到了宫里,太后也只偏疼你。我真是不明白了,咱们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出身,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
纪婕妤哭笑不得,道:“真心为你好你倒怨我拘束了你,还说出这样的酸话来。好好,我也不操那个心,乐得轻松自在。”说完便不说话了。
纪美人见姐姐生气了,忙道:“好姐姐,不过是一时的气话,都别放在心上了。那《女诫》早就会背了,何必多费笔墨再抄写呢?宫里旁人听见你这样罚我,那多没有面子啊。”
纪婕妤见妹妹做出缓和的姿态,心里早回转过来,道:“你道这宫廷是一个怎样的所在?表面上看起来荣光无限,一步不慎就可能跌下万丈深渊,摔得粉身碎骨。咱们姐妹俩一起进了这深宫,正该相互扶持同舟共济,所以我不得不提醒你,一言一行是否妥当,不仅关系着咱俩能否在这宫里安身立命,更关系着咱们家族的兴衰荣辱,生死存亡。”
纪美人娇嗔道:“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姐姐总这么杞人忧天,回去抄五遍还不行吗?”纪婕妤见妹妹如此,只得叹气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