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顾小楼。
我的一生简单用两个字来概括,那就是,悲凉。很少会有人愿意用这样的词语形容自己多姿多彩的生命,我也不例外。只是这是事实。我必须得承认,然后才可以在残酷现实和美好想象的交替中活下去。
自从上了高中,我发现自己与人交往的能力又严重退化了,很多时候我都是一个人,像只刺猬一样全副武装,容不得他人靠近。开学将近两个月,我甚至连同桌的名字都没记住。偶尔他小心翼翼的问我借点东西,我也是把那东西直接给他推过去,连头都不抬一下。
我想我这辈子可能就得这么活着,黎明影随行,深夜独叹息。可是老天却偏偏要违背我的想法,于是让我认识了她,他,还有他们。很多年后我才真正明白,这世界上是有天使的存在的。是真的有的,我不骗人。
冬日的黄昏总是来的特别早,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的时候,放学的铃声才慢慢悠悠的响起来。
我整理了下乱七八糟的桌面,背上书包离开嘈杂的教室。
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姗姗来迟。
我仰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空,借着朦胧的路灯,我看见无数白色的雪花纷纷落下,像赶着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急切而兴奋。当一片冰凉的雪花落入我的眼中时,我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这么可爱的小精灵,慌慌张张的来到这个世界上,又慌慌张张的离开,即使有遗憾,也没有时间遗憾吧。
我摇摇头,继续走。
“顾小楼!”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回头,我看到了一个不是很熟悉的女生。她穿着一件淡黄色的大衣,还有一双及膝长靴,好像还化了妆,不过因为天太黑,看的不是很清楚。
唯一清楚的是,她是一个很好看的女生。
我用力的想了想,似乎在班上见过她。
“顾小楼。”她又叫了我一声,然后朝我慢悠悠的走过来。
我看着她。她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眨着,像撒了些碎星进去。她也看着我,像看一个从外星来的怪物。
然后她笑了。
“你不认识我吗?”她问。
“不。”我很诚实的回答。
“好吧,”她无奈的撇撇嘴,然后迅速翻腾着书包,“呐,你的物理笔记本,我今天下了物理课借去看了看,怎么你先忘啦!”她笑着递过来我的物理笔记本,我接过来的时候,看到她指甲上涂的深紫色的指甲油,在这个飘着雪的黑夜里,亮的很夸张。我确实记得今天上午下了物理课有人敲了敲我的课桌问我借笔记本来着,但当时没有在意是谁,而且也忘记了那堂课我一直在写日记忘记记笔记这回事,于是随手就拿起本子给她了。现在想想真不好意思,里面其实什么内容都没有。
我连一句抱歉还没有来得及说的时候,她已经转身走了,只有她清脆响亮的声音回荡在这个不算大的校园里。
“顾小楼,我是廖莎。”
廖莎。
我轻快的笑了下,迅速把笔记本翻开,里面密密麻麻的补上了很多我落下的笔记。很仔细的用不同颜色的笔画出考试的重点,还俏皮的用修辞手法给我留下了一句鼓励我好好学习的话。所以当月考成绩出来以后我看着物理试卷上那刺目的“30”分,第一个觉得对不起的人就是这个好心的姑娘。
那一年,我十七岁。
那一年,我高一。
上了高中,应该就是大孩子了吧。成长这个词在我的脑海里是有些含糊不清的。一直以年龄增长到一定阶段、心理及生理的需求开始改变作为成长的临界点,我尚且还不懂得,心智的成熟同样甚至更加重要。我自以为从小经历过大小种种苦难,总会磨练出一颗坚不可摧的心,但是事实证明,我还是幼稚的可笑。
开学第一天,我在校门口遇见了楚安。他还是一年前那样,一张清秀但是冷峻的脸,带着放荡不羁的笑容。那个女孩子还是跟在他旁边,只不过卸下了假睫毛,全然成为了一副学生模样。
“来,顾小楼!”他吊儿郎当的冲我挥手。我本不想过去,但脚步竟然不听使唤的朝他的方向挪动起来。
“给你介绍一下!”他温和的看女孩一眼,然后脸别到我这边来,缓缓吐出一口烟圈,“我女朋友,杨予诺。跟你一个学校。”
我掩鼻轻轻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接着抓住我的手腕,表情中带着一丝嘲讽,“宝贝儿,看到没?这就是当初追我追的要死要活的顾小楼。一天到晚的给我写日记、送零食,我都不好意思拒绝!”说完他哈哈的笑了,杨予诺也笑了。
我曾经付出过的真心,就这样一文不值的被他们当成笑话肆意践踏。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无地自容是怎样一种羞愧的感觉。我还没有坚强到可以把别人对我的伤害当成笑话来听听的地步。
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屋子里阴森森,冷冰冰的。我这才想起来,这个月我没有交暖气费。
我把书包随手一扔,哆哆嗦嗦的把自己裹到被子里。接下来的几个钟头内,我需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这床如铁片般又硬又凉的被子,以换来我一夜安眠。
我靠在冰凉的墙上,外面的风很大,声嘶力竭的仿佛要把整个世界撕成碎片。这个时间,各家各户都应该坐在暖气十足的屋里吃晚饭吧,我似乎能看见满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看见爸爸温暖的笑容,看见妈妈宠溺的目光。
我无数次想象过这个场景,也无数次期待这个过场景。只可惜,原本就不曾拥有过的幸福,现在也只配简单的幻想一下。
我是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同样,我更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我是说,至少现在看起来,我跟没有一样。
想到这儿,我忽然觉得肚子饿了。我依依不舍的离开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丝温度的被窝,打开冰箱的时候,我才发现家里连一盒泡面都没有了。
冰箱发出嗡嗡的响声,像是被人遗忘了很久的孤独者,做出的无声抗议。
我又重新爬回到被窝里,脱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瞥见大腿上那道显眼的伤疤,丑陋的触目惊心。
这些年来,我尽量不去触碰那段好不容易隐藏起来的回忆,我假装的若无其事。那道蜷缩在我大腿上的伤疤,一直以来,跟我一样,小心翼翼的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