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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 千年之怨

杳杳世事,春秋无定。自盘古开天之始,天地间便存修者。上古之士,虽然各自理念不同,但同悟天道,顺天命,以求能长生不死,登临仙界。但凡人修道成仙,本为逆天之举,如何顺天应命?

天地怒而风云变,山河崩而通天断。或许是对凡人妄窥天道的惩戒,天地之间,不知为何,一夕之间山河颜色尽改,神州大地中心,原本接连仙界与人间的通天之路竟崩毁不在!昔日修者至大成之境,体悟天道感召,由通天之路接引,便可飞升成仙。叹如今天地异变,天路断,地维掩,人间难现通天道,世间修者再不复登临仙界,成就万古不灭之体。后世修者,修行之路日趋艰难,大成者更是凤毛麟角。

天路虽绝,但人间所存之人亦不忘却先辈荣光,集万代之积累,纳众修之愿力,在通天之路消失之地重铸一座天命台,警示世人勿忘天道之劫,重开通天之路,再登万古临天之界!

神州之地,九鼎镇基。临渊降址,天妒地奇。在人间大地上,有一处世外之境,白云缥缈,万里晴空;一座悬天之峰,遗世独立,承天造化。

仙音轻缈,云缭雾绕,正是人间仙土!仙境之中,忽然传来一道轻朗之音,遍响云巅,似乎洞彻天道至理!

“好友,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声音落下,另一阵语声响起,静虚平和,如同这天下早已无人事能够入眼!

“你我同修千载,如何?这是对我不放心吗?”

“好友说笑了,观古论今,你之修为已入神境,为人间绝巅。纵是上古之时,也无像好友这般惊才绝艳之人,我亦自叹不如,又岂会不放心?”

平和的声音爽朗一声笑:“哈哈哈哈,你太过谦虚了,我二人纵横世间,又怎有高下之分?若论修为根基,你又何尝不是冠绝古今呢?若非通天之路消失,如今早该登临仙界,与天地同寿!”

那人一声叹息:“我二人既为当世之仙,受万人敬仰,逍遥自在,风云快意。好友又何苦执意去开通天之路,以好友修为,纵是天地覆灭,重归混沌,也可自保。如今再去探寻通天之路,万一有所差错,落得身殒道消,岂不是白费了这一世的艰苦修行?”

另一人仍是平和语声,不见一丝波动:“天路绝,地维崩,人间灾祸。天意不仁,断修者之路。自通天之路不现,万世修者无论如何纵横古今,终究不过黄土孤坟,徒为天地间的一道怨念。今既蒙天垂怜,让世留仙修得这等境界,合该用此有用之躯,背负自身天命,为苍生一解万古谜题,为后世修者拓平坦途,亦愿世间修者再无怨天之念。我身何惜!”

那人一阵沉默,良久之后又是一声叹息道:“好友不但根基修为绝巅,心念也通达天道,悲悯苍生,福荫后世,万古难出其一也!但为何好友不愿让我同往,既是为天下谋福,又需勘破万古谜题,以我根基,应当对好友有所帮助才是。”

世留仙又道:“不可,以我如今修为体悟,已能感应到通天之路残存,并未完全断绝,况且登临仙境绝非只有修为至巅这般容易,需完全领悟天道方能有一丝成功机会,我之一生早已了无牵挂,除你一个至交便再无旁人,而你的身份地位亦为人间至尊,至亲师门遍布天下,岂可轻易放下?世留仙并非不相信好友,只是此事凶险,我亦无绝对把握,而人间不可无人守护,此行我若有何万一,苍生,便全赖好友守护了,如此重担,还需好友一力担下。”

那人重重叹道:“唉,同修千年,怎忍见你孤身涉险?若失了你,如今天下又能有谁再与我品茗论道,印证修为呢?”

世留仙又是朗朗一笑:“哈哈哈哈,以你师门地位,累世千年方才造就一个人间至尊,旁人又如何能有此际遇?不过也请好友勿忧,如今我二人虽不是与天地齐寿,但也足以万载不灭,相信吧,这片天地,会有超越我等之人出现的。”

那人又是一阵沉默,再次问道:“世留仙,你真愿意放下所有,去开启那虚无缥缈的通天之路吗?”

世留仙的声音又平和而清晰的传出:“世留仙愿以一世修为为基,成为苍生前行的铺路石,纵此行身死道消,也绝无一丝怨恨!”

那人再次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也传出清晰而清朗的声音:“好友心念既定,我也不便再劝了,开启通天之路一事,好友放心去吧,天下苍生便交予我,我势必不容神州有失。好友,珍重!”

世留仙哈哈大笑,丝毫不见分别的伤心,仍是如之前那样平和轻缓:“如此,那便多谢你了,苍生任重,可不比我开启通天之路轻松啊。若日后有缘,你我定会再见,请!”

一声请,只见悬天之峰上一道白光灿然飞出,似流星追月,倏然不见。

神州中心,天命台。

巍巍的天命台,萦绕着无边黑气,埋藏人间多少怨恨,修者一生,终了之刻,难道真的只有孤独终老,坐化白骨吗?是天道不仁或是人心难解,徒留天命台上一抹余恨……

晴天朗朗,疏风阵阵,远方一道白光瞬间而至,站在天命台前,望着台下累累黄土,望着台上萦绕不散的痴恨怨气,白光中的人,慨然一声长叹:“逝者已矣,望归天地。痴迷不解,人间何惜?世留仙谨告先烈之英灵,愿集万世之念,献吾此身,共堪天道之谜。修者有灵,望助吾功成,解累世怨念,伏唯再拜!”

世留仙对着天命台一揖,只见天命台上经年不散的沉埋旧怨都化作一缕清风飘散。

见天命台已重归清明,只见世留仙袖一扬,眉一凛,一身神念通天彻地,磅礴而出,瞬间神州大地同受震颤!

世留仙凝目感应着通天之路的方向,心中明悟的刹那,他超凡入圣的修为同时震撼而出,尽皆化作白光,浩然击向天地中心!

无形之气笼罩天地,剧烈的震颤中,惊见一座虚化的白练横天贯地,天地万物尽似被容纳其中。

世留仙再催元功,以他修为竟觉吃力非常!额上已然见汗,但他仍是不断加催元力,欲一举拓开通天之路!

天际白练受元功加持,光芒越来越盛,几欲凝成实质。世留仙面上一喜,虽然身影已经逐渐虚化,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就在白练快要显化之刻,天际突然出现邪云滚滚,遮天蔽日,天下顿时陷入一片漆黑的景象,黑暗中,万魔其吼,声啸神州,似乎在迎接魔主降临!

世留仙专心施法,神州突现剧变。一朵无匹邪云带着骇世威压赫然降临,邪云之中竟传来阵阵惊心动魄的心跳声,大惊之下,他急忙运起双目,望向邪云中心。只见邪云之内,竟是布满无数骇人的血丝,血丝中心,一颗被包裹的魔胎不住跳动着。

世留仙大惊道:“什么!如此祸世魔胎,怎会?神州何时竟出现这等魔物!若是魔胎降临,人间从此不存!”

他喟然一声长叹:“唉!眼见大事将成,何期有此变化?若我不趁此时将它封印,便是通天之路开启,又有何意义?只是那魔胎非同小可,若封印它,我便无力再启通天之路,后世修者难道又要蒙受万代怨恨吗?天意啊天意,为何总是如此让人为难!万载之机,从今难逢矣!”

世留仙心念既定,便不存一丝犹豫,一身修为与神识都从白练中撤离,身形又恢复实质,但天际的白练却轰然一声破碎,不见踪影。

没有留恋,世留仙看着天上邪云,眉头紧蹙,再运元功,一掌轰向魔胎。他修为已是天地至巅,含纳造化的一掌,惊天动地。掌势窜入魔胎之中,便消失不见。

世留仙一掌击出,没有停顿,双手瞬化天地道术,大道至简,没有多余的动作,九霄雷鸣轰然响彻,他掌心一握,凝练天下万雷,一式再出,天雷击破邪云,萦绕在魔胎之上,织成阵阵雷网,魔胎渐渐停止了跳动,封印终成!

世留仙脸上冷汗直流,以天地化为雷网封印魔胎,这等逆天之举对于他也是不小的消耗。但封印已成,天际黑云仍旧凝而不散,似在孕育着更大的邪恶。

世留仙静静站立,虽然身形并不魁梧,但此刻他站在那里,就是天地。

“如此魔胎,必非人间之物,能有此计划,何不现身一见?出来吧!”

话音刚落,云层阵阵翻涌,一道巍峨的耸天巨像横贯天地,巨像身形魁梧,赤面獠牙,手中一把巨斧,凛凛含威,正如传说中的魔神。

“想不到人间竟有此等人物,此番坏我计划,封我魔胎,纵你修为通天,也难与我抗衡!”巨像声响震天,怒然喝道。

世留仙昂然应道:“如此魔胎,若放任它诞生,人间必成焦土炼狱。你既非此界之人,心怀叵测,逆天命,造罪劫,必临天诛!不管你是谁,世留仙绝难容你成功!”

巨像轰天大笑:“无知之人,可知我生来便是为了逆天而存的,天何敢妄言诛我!让开吧,我为魔界之神,虽是化身降临,以你凡人之躯岂能挡我?”

世留仙静静一笑道:“魔界之神?你大可一试!”

天道倾颓,邪云泱泱。悬天之峰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异之声:“这股气息,祸世魔胎!人间怎会出现此物?不好,好友!”一声惊呼,天峰之上乍现一道青光急速向着天命台飞去。

天命台上,青光疾驰而至,青光中的人再看眼前景像,瞬间大惊失色!

四野动荡,魔氛扰扰,天命台周围尽数被破坏,丝毫看不出原先的痕迹,邪云沉沉压下,云中又有阵阵诡异红光闪现。云层之下,一道骇世魔影昂然耸立,但此刻魔影虽然魁梧高大,但掩不住重伤神态。云层之上,一道仙姿身影静静站立,正是世留仙。世留仙身上的白光已尽数消散,虽然看不出身上的伤患,但背影却透出一股异常疲惫的感觉。

“好友!”青光之中传来一声喊,惊怒、担忧和不解。

世留仙轻轻回头道:“我无事,你莫担忧。”

不及回答,天际魔神傲然一声笑:“哈哈哈哈,人间竟然也有如此通神的高手,世留仙吗?观你修为必是大道命盘之上的异数,只是如今通天之路已不见,你何敢自称真仙?”

世留仙朗声回到:“天道不仁,断绝天路,但苍生信念无尽,又岂能尽断,我非是自称真仙,而是愿以我之身,为后世铺就仙路!”

魔神再笑道:“此战是你胜了,但你记住,我不会就此放弃,人间之境,魔界必定染指,我们定会再见!下一次,便是真身会你!”魔神说完,身影分化成七色光华,消散于天地之中。

世留仙身体一阵摇晃,青光之中传出一道神力,撑住了他的身体。轻轻松了一口气,但他脸上又一阵忧虑,抬头望天,只见天际的魔胎开始出现异变!

静止的血胎此刻竟又开始颤动起来,青光之中传出一阵疑惑不解的声音:“好友,此魔胎从何而来?怎会出现于此?”

世留仙将前事说出,又黯然一叹道:“我本已将魔胎封印,但似乎刚才与魔神斗法,竟将封印破坏,若让魔胎降世,天下定将沦亡!”

青光中的人一声冷哼:“那便将它毁去,免留后患!”

说罢,青光之中传出一身惊天裂地的气息,世留仙忙制止住他道:“不可,此物并非人间之物,以人力无法毁去,这祸世魔胎受天诛地谴,观其上戾气,定是食尽生母方才降生,其内婴儿怨气滔天,必须再度封印,消弭其戾气。”

听出世留仙话中的意思,青光中的人却是一声长叹:“好友为人间费尽心力,这一次,便由我来吧!”

世留仙缓缓摇头道:“你虽超尘绝世,但肉身终究是凡人之躯,无法封印它。”

“那好友你……?”青光诧异道。

世留仙轻笑一声道:“我并非人间之人。”

天命台下,凄风冷冷,见证着人间离别一刻。

“好友,我以准仙根基逆该这婴儿生辰,使魔胎推迟千年诞生,但千年之后,魔神将会降临人间,那时人间便不存乐土,这千年时间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找寻对抗魔神的方法便交你了。”

“失去准仙根基,你此生再无望登临仙界!好友,你修道之初,便心心念念重找通天之路,修行千年的愿望,一夕付诸东流,为人间这般牺牲,可值得?”

“哈哈哈哈,前世修者如我一般者多不胜数,小小牺牲又算得了什么,这天下终将是后来者的,你我都是过客,后世必有能达成我心愿的人,何必挂心!魔神实力远超人间,万一好友无法找到对付它的方法,我需再做准备应变。”

世留仙轻点额心,指尖一道白色晶元浮现,他毫不犹豫的将白色晶元点入魔胎之中。

“好友!”

一声痛心疾呼,世留仙身形微微震颤,却朝着青光摆了摆手说道:“不碍事,我准仙根基既失,执意留此残躯已无意义,如今以我一身道念点入婴儿眉心,希望我的道念能助他化解食母之怨,消弭凶性。”

一声哀鸣,世留仙额心飞出一只青色凤凰,围着他轻轻旋转,阵阵哀吟,神禽有灵,知道分别在即,它眼中不住流下水珠,像人的哭泣一般。

青光之中也传来一声不忍的叹息,世留仙轻轻摸着凤凰的羽毛,微微动情说道:“你成为我的命元兽,跟随我一世,曾经我们只望能突破天道,同归仙境,但现在,为苍生危难,这是我的天命,却非是你的天命,若因此使你失去成仙之机,世留仙何忍?”

他轻轻摘下凤凰头顶的羽冠,凤凰丝毫没有拒绝之意,世留仙又对它说道:“你一世修行,尽在顶上的九彩羽冠,如今被我摘下,你可蛰伏于九天云空,若日后有人得到这九彩羽冠,便是你天命之人,你可跟随,自会达成初愿。”

凤凰不住的哀鸣,声调凄婉,使人闻之慨然落泪,但它仍是点了点头,纵身一飞,便消失于九天之上。

世留仙又对着青光微微笑道:“好友,莫要伤心,我的天命既至,也强求不得,人间之事便交托你了,若日后机缘有定,你我再纵横天地,快意风云!”

青光一阵沉默,良久之后方才传出一声沉沉的语调:“放心吧,我会为你守护好这片天地,等你回来!”

世留仙微微一笑,纵然失去仙基,灭去道念,如今身死殒灭,他的脸上却从来不曾出现怨念之色,仿佛一切都是那么心甘情愿,身上轻轻绽起七色光华,逐渐散落在天地间,像夜空中的萤火虫,为后人照亮前行之路。

天上浓云散开,阳光重新洒向大地,悠悠白云,依旧是先前闲适的模样,唯余一道青光静默无语,静待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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