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人一听,连忙说:‘老爷,错了,那个不是……’
老爷听小竹还要‘狡辩’,生气地说:‘不是什么,本老爷说话还不能算数吗?大胆刁民,还不快给我滚出去,难道还要在这里等本老爷打你们板子吗?退堂!’
县太爷走了,这事儿也就定了,可小竹人就纳了闷儿了,这县太爷怎么连竹叶和箬叶都分不出来呢?”
听到最后,钟凯禁不住哈哈地大笑起来,说:“这个县太爷一定是北方人,连竹子都没见过吧。哈哈哈!”
车子拐了个弯儿,路渐渐窄了起来。水泥公路也换了柏油的,左边的小山上,又浓又密的竹林在寒风中,摇摆着袅娜的身姿。右边是一带小溪,冬日里,水流并不充沛,溪底的巨石一块块地卧着,任身子底下的溪水活泼泼地围着自己打个转儿,又跳跃着往前冲去。山路有些弯,却并不是很急,坡也并不显得陡,车子顺着缓坡绕过一个弯又一个弯。远远地似可见前面飘来忽远忽近的灯光,也似可听见一阵阵夹杂着笑声的说话声,却又似海市蜃楼一般地看不真也听不切。若莹说:“就快到了。”果然,车前就现出一些房子来,不是城区里到处可见的楼房,是那种在山区常见的木头砖瓦混建的房子,都建在半高的山坡上。再开过去些,房子就更密集了,人声也真切起来,来来往往的村民也多了起来,手上好像还都提了各式各样的彩灯,也都忙忙地往前方赶去。
车子随了众人一直往前开,灯火忽然辉煌起来。原来这个小竹村是依山而建,房子都建在公路左边靠山一侧,公路右边沿溪修建了一带长长的水泥栏杆,却是仿古的式样,栏杆上都雕了各式的花卉图案,倒也别致。车子到此时已不能再往前行进了,因为沿公路一直往前摆满了村民的桌子。小竹村是个行政村,村内又按地域方位分为两个自然村,村子最西头地势最高,称上村,以村大会堂为界,东边的村子地势较低称下村。每年到得正月十五日,不管是上村还是下村,家家户户都要将家中的八仙桌搬将出来,沿着公路一张接一张地连接成一条长龙。各家都在各自的桌上摆上各式祭品,祭拜本村祖先,祈求今年风调雨顺,家家平安。
钟凯将车子停在村子最东头的停车场里。这个停车场很是简易,就是把一个山坳拓平,填上些黄土,看上去有些开阔也就算个场地了。这还是近年来到小竹村看摆祭的城里人渐渐多起来后,村民们才自己出钱整出来的一块平地。
两个人下得车来,天已完全黑透,山风吹过来,俩人都不觉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整了整围巾,方才迈步向前行去。
进得村来,人声鼎沸,灯火如潮。供桌已一张一张的直接到上村村头。因为上村地势高,从下往上看去,远远地灯光恍然,宛若仙境。俩人好奇地往一张张桌上看去,每张桌上都摆了一对巨大的蜡烛,一个香案上,插着三支清香。一桌子满满的供品,却是每家各有不同。有的摆了鸡鸭鱼肉,有的摆着猪头猪肝各种水果,有的更是将各种祭品摆出各色的造型:有摆成寿星献桃的,有摆成金龙现瑞的,还有的竟摆出姜太公钓鱼来,真是家家斗宝,户户争奇,唯恐自家输于别家,倒看得两个人瞠目结舌,啧啧称奇。更妙的是家家都在自家房檐上挂了各种奇巧的灯笼,照得整条公路流光溢彩,分外妖娆。
正在俩人看得目不暇接之间,忽听得前面人声响成一片,很多人提了灯忙忙地尽往上村奔去,一路跑一路叫着:“太尉老爷来了!太尉老爷来了!”两个人不免也好奇起来,钟凯忙拉了若莹的手,也随了大家往前跑去。跑不多远,村民们都齐齐地避在路边。只见前头一声喊,‘光光’两声响震屋宇的锣声敲起来,又是一阵鞭炮声,闹得四周围腾起一阵蓝烟,大人小孩纷纷堵了耳朵背过身去。若莹就把整个身子藏在钟凯宽大的胸怀里,待得这一阵声响过去,烟雾里现出一对对扛了牌匾的村民,又有鼓乐手在其间敲着锣打着鼓。后头跟出了八个村民,抬着一顶高高的香龛,香龛里似隐隐可见里面端坐着一尊神像。香龛后又跟出一队村民来,一个个手里拿着各色的乐器,有吹着竹笛的,有拉着胡琴的,一时间鼓乐喧天,煞是热闹。人群中就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双手合十,向着神像,口中念念有词地祝祷起来。
队伍渐渐地往下村过去,小孩子们就嘻闹起来。有跟着队伍跑着喊着的,有弯着腰到处捡鞭炮头儿的,人群也渐渐四散开来。钟凯牵了若莹的手,又到处闲逛起来。
正月十五过后,按玉阳当地的风俗,新年也就过尽了,家家也都结束了走亲访友,收了心安静地工作生活了。不过石头的店里似乎没能平静下来。一大早店里的电话就响个不停,大毛来接时,电话里的人问:“老板娘在吗?”大毛说“老板娘还没来呢,老板在的。”电话却又挂了。下午电话又响起来,还是问老板娘在不在,答说老板娘回家吃饭还没来,有事您直说吧。对方就问老板娘的手机号,大毛告诉了她,就没再见她打过来,估计是直接找老板娘去了,大毛小亮也就没当一回事儿。
过了两天,若莹的手机也直响,拿出来看时,却是小慧找她,约她中午到新世纪附近的茶楼说话。小慧从来没主动找过若莹,这样郑重其事地约她到茶楼更是史无前例。若莹心里有些发愣,连忙就答应了。
中午若莹在酒店吃了饭,大约十二点半一点钟不到的光景,就来到了“一品”茶楼。不是正经时候,茶楼里寂静非常,寥寥几个服务员躲在柜台后头打嗑睡。若莹进得茶室后,很快,门就被推开了,服务员引着小慧过来,泡上茶端上点心后就退了出去。
小慧看起来有点焦虑不安,坐在椅子上欲言又止。若莹望向她,笑着问:“难得你想起我,还请我喝茶。你电话里说有事找我,有什么事儿呢?”
小慧低了头沉吟了半响,抬头也望向若莹,反问她:“若莹,你们酒店那个叫梅丽的,为人怎么样?”
若莹奇怪了,说:“挺好的啊。她打印机坏了叫你店里的人来修的时候,你不也接触过几次?怎么今天忽然问起这话来了?”
小慧犹疑了一会儿,说:“我虽然也见过她见次,可确实不太了解她。前天我接了个陌生人打来的电话,说她和我们家石头……”小慧停住了话头,不敢再往下说,低了头不吭声。
若莹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心里大为震惊,脱口说了一句:“怎么可能?”想了想又问她:“陌生人打来的?男的女的?”
“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来好几次,头一次只说让我管好老公,别让他跟人跑了。就挂了。我起先没注意,还以为她打错了,后来又打来一次,说是我们石头和梅丽……早就相好了……”说到后来,小慧的声音低下去,几乎要听不清了。
若莹有些愤怒,但很快平复下来,问她:“你觉得这话可信吗?”
小慧又顿了半响,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双手绞着衣服角,摇了摇头,说:“年前的时候,就有点感觉不太对劲儿。他电话特别多,还总要躲了我去接,说话声也很轻,我走过去看时,他又总是挂了电话,问他他就说是客人的电话。”小慧吸了吸鼻子,接着说,“我也一直不敢相信他有这种事,他以前也总会回来得很晚,不是有人约了去打牌,就是去喝酒唱歌,没个准儿。有心想问个清楚吧,我爸妈都还在我这儿住着,又不敢让老人发觉。思前想后,没有别的法子,就只有来找你,你又是个做事谨慎的人,跟你打听应该错不到哪儿去。”
小慧抬头望向若莹,说:“你能帮我问问吗?”
若莹说:“你能想到我,我先就要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你这样做是对的,这种事不到万不得以,还是不要让老人家知道的为好。倘使石头和梅丽之间没有什么事,那再好不过,你这样悄悄的打听了,也能保全夫妻之间的脸面;若果有什么事,咱们也还有*旋的余地。”
小慧的眼泪不由得在眼眶里打起了转转,她忙低下头去,想掩饰即将掉落的泪水,却不防眼泪扑簌簌直掉下来。对于一个妻子来说,没有什么比发现丈夫的出轨更可怕和伤心的事了。尚未为人妻的江若莹虽还不能有很深刻的体会,但她与小慧同为女人,对这样的事也是深恶痛绝。她拍拍小慧的肩膀,安慰她说:“你要放宽心,也许那个电话只是骗人的骚扰电话,也许根本就没一点事儿呢。”小慧含泪点点头。其实这话江若莹自己都有点不相信。小慧告诉她电话的事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就忽地想起,为什么梅丽会知道她和钟凯的事。她与钟凯出双入对的事情只有石头告诉梅丽这一种可能,其他知道内情的人,是没有机会碰见梅丽,而又把这事告诉她的。小慧也不相信若莹的安慰,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妻子,对这种事其实是相当敏感的:天天晚归的丈夫,躲着接电话的丈夫,说话间躲躲闪闪的丈夫,加在一起难道还不等于一个出轨的丈夫吗?但小慧又宁愿相信若莹的话,因为她实在不愿意这样的事发生在她和她深爱的丈夫之间。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抬了一双微红的双眼,对若莹说:“若莹,谢谢你的安慰。我从二十五岁嫁给石头,到今年已经整整五年了。我们一直都希望能有个孩子,但是我却一连流了两次产。医生说我是先天的子宫畸形,很容易流产,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说到这里,她痛哭出声,伏在若莹的膝上泣不成声。若莹的心也突地一酸,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不能生育自己的孩子,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还能不算是一个最大的打击吗?而况此时,若自己的丈夫又出轨,那不就等于是这个女人的世界末日吗?
若莹嘅叹出声,抚着小慧抖动的双肩,说:“不会的不会的,事情不会像你想的那样糟的。就算你不能生育自己的孩子,这也不是你的错。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相信我。”
这天一下班,江若莹就将梅丽拉到自己的出租屋里。梅丽一百个不愿意,但江若莹一言不发硬拉她过来的架势吓到了她,因此,只是到达了房间里的时候,她才嘟囔了一句:“大小姐,晚饭都还没吃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