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腹诽道，谁跟你有许多时间，谁要同你慢慢来。
突然，又想起他的那一纸休书来。
我咬了咬下唇，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
本已拿起的筷子，又放下。
我拿捏着开口：“玄阳，你我二人是有夫妻的缘分，可那缘分是我求来的，我求我父尊让我嫁给你。可是……”
我停下来调整呼吸，原以为可以心平气和，却没有想到真要做到心平气和，有这么困难。
“可是我年少无知，不晓得这世间的夫妻首先要的便是两情相悦。当年你我素不相识，要你接受我，当然有些为难。我理解。”
男子的眸光在青灯掩映下有一些虚渺，他示意我：“说下去。”
我心想我说的已经够直白，再说下去就要撕破脸。
我并不想在这里同他撕破脸，却忍不住坦白道：“说实话，我当时恨你入骨，若我的修为够好，将你杀了都有可能。可你是杀伐的君王，找遍整个东荒或许都找不到能同你交手的人，我也只能想开。”
语气缓了缓接着道：“可这也已是四年前的事了。少伊说的是，就当这是一场梦，醒来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今日你既被我伤了眼睛，我便当你已还了我一命。你难道不觉得，今后再纠缠下去，对你我的名声都不好吗？”
我说着，瞟到被拨到一旁的经书和纸张，缓了缓神色：“刚好，今日你再补张休书给我，你我便两不相欠了。你既受我父尊之邀来东荒小住，我便将你当作我东荒的客人，日后也将以我东荒的待客之道好生招待你。”说着就要去拿纸笔，谁料一只手落下来，阻了我的动作。
“杏安。”他隔着一张桌子唤我的名字，似有些无奈。
我欲图抽手，对方却紧握着不放，他生的的确好看，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你方才说，这桩姻缘是你求来的，你还说，我娶你时很为难。”唤作玄阳的男子语气淡的像是一缕烟，神情却有些异样的沉重，“你当真这么以为？”
“难道不是吗。”我终于强迫自己别开目光，蹙了蹙眉，“有话好商量，你先放开我。”
“若我说不是呢？”他仍旧将我的手臂握着，隔着衣袖，我感觉到男子手掌炙热，仿佛要将人灼伤。
他是舞刀弄枪的人，力道自然是大了些。
我有些生气，也有些委屈。
从前的我的确有段时间很喜欢他，嫁给他的那三年里，我但凡得了空闲，总要想一想我们第一次见面会是怎样的场景。
我心目中的他，是那样出众而又远在云霄的男子。我想象着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会怎样去做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的夫君。
他会不会对我很好，会不会因为我做错事而生气，他生气时又会是什么样子，他笑的时候呢？
然而，当他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才第一次察觉到这种喜欢那么不真实，不光不真实，还会让我为自己难过。我生平最厌恶的，便是为自己难过。我要做一个快活的人。
我以为他一定有下文，谁料他却只是望我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久到天地静默，似乎亘古便只有头顶四盏灯火，照亮片隅之地，这片隅之地上的我们，都被尘世所遗忘，风化成沙。
而我竟也在他专注的眼神里忘记了要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杏安，饭要冷了。”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竟然没有话要对我讲吗？”
他又默下去，长明灯的灯火在他幽深的眸子里明明灭灭。
我抬起手去揉额角，有些疲惫地苦笑：“我不该这么问你……你就当我发痴吧。”
却听到他叹一口气：“杏安，我亏欠你许多，并不是说出来便能弥补。如果你想要的只是一句话，我自然可以告诉你——你想听什么，我便说给你听，”他望着我，声音低沉平稳，“我娶你是因为我想娶你，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理由。”
我忍了忍，没有忍住：“那……休书呢？”
他说了四个字：“我后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