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族使者须发倒立,袖子撸起,见鸠雅来到楼下,二话不说就攻了上去。他赤手空拳,压根不把鸠雅放在眼里,欺身而进,掌下生风,庭院中竟寒意大起。
这使者的“寒冰咒”已练至第五层,在昆仑族中算得上一个好手,从未吃过什么大亏,因此自负得很。此人一直属于强硬派,接连上书昆仑国主陆吾,要求国中大军东进争霸,受到陆吾赏识。陆吾自上次争夺镇国侯失败以来,对鸠鸢心怀怨恨,所以将一个强硬人物命为使者,颇有前来挑衅的意味。
这使者当然懂得陆吾心思,才住进使馆,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愣是生出一场风波。当下使出看家本领,想在订婚典礼前立威,出手就不讲情面,招招直取鸠雅要害!
鸠雅避过几招,觉得对方招式老道,顿时静下心来应付。两人就在庭院中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引得馆中之人纷纷围观。大约一百招以后,鸠雅看见宗彝给自己使一个眼色,他和另外两人却抬着一口箱子闪身进入了昆仑族使者房间内。
鸠雅领会在心,不住绕着那使者兜圈子,让他急切间进不了身,偶尔伸手拍打一下他的肩膀。那使者不禁恼羞成怒,不停双手抓向鸠雅,想要将他逼停。鸠雅只顾东躲西藏,有机会继续戏耍使者,或拍肩膀,或推后背,就像耍猴一样。那使者踉踉跄跄,脚下已乱了方寸,惹得围观之人不住大笑。
昆仑族使者脸上尴尬不已,立住身骂道:“你小子属泥鳅的,有本事不要躲闪,真刀真枪见高低!”
鸠雅此时见宗彝已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人群中对自己竖起大拇指,知道事已得手,站着笑眯眯地说:“我武艺不精,不躲不闪等着挨打,我可没那么傻!得啦,我认输好不好?您老武功天下第一!”
一句话又说得众人哄笑起来,那使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瞥眼看到自己刚才训斥的奴仆也张嘴大笑,不觉怒火丛生,闪身过去,一掌将那奴仆打死。只见那奴仆身上结了一层冰,倒在地上竟摔成几段,唬得众人惊叫起来。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人来,却是先前与宗彝一同偷偷进入使者房间的其中一人,他白净面庞,颔下少须,怒视着昆仑族使者道:“我乃使馆领事鸠炎,你也忒无礼了吧!为何迁怒于我馆中下人?此事必须有个交代!”
“哼,想要交代,让你们国主亲自到我昆仑国来讨要吧!”昆仑族使者完全不顾两国邦交,说话无比强硬。鸠炎与他吵嚷起来,差点就大打出手,幸而副领事从中斡旋劝解,好一会儿才各自散去。
宗彝和鸠雅早就退回楼上房中,一边喝酒一边笑着听下面吵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鸠雅问宗彝刚才到那使者屋中做什么,宗彝莫测高深地说:“明日订婚大典上,你自然就知晓了!不过,恭喜你又立了一功,哈哈!”
晚饭过后,鸠雅对宗彝说想要四处走走看看,宗彝没有阻拦,很通情达理地道:“也好,是该好好看看!你去吧,不要生事就行。”
鸠雅走出使馆,沿着大道走了一段,折到一条僻静街上,又七拐八拐走了一会儿,看看没人跟来,才出了西城门,朝黑水河走去。
已快到关城门的时候,行人稀少且脚步匆匆,没人关注鸠雅。黑水河畔几点零星渔火,涛声细微,晚风还有些寒意,几只乌鸦叫得人顿生寂寥之感。鸠雅一直朝西行,转过码头营寨,却见河边伫立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人背影很像瞿莹。
鸠雅隐身到芦苇丛中,只听得一人说道:“小姐,回去吧!夜来风大,着凉了,奴婢可担待不起。明天就要举行订婚大典了,该回去好好准备才是!”
“我才不回去!谁爱订婚谁去,嫁了人就不自在了!”一人回答道,语气中很不耐烦,充满了不情愿。果然是瞿莹,鸠雅心头一热,可还是克制住自己,没有冲出去。
“小姐说什么傻话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嫁人是迟早的事儿!”
瞿莹恼怒了,说:“你这蠢丫头,好比那几只老鸦,只会聒噪!要嫁人,你嫁去好了!”
“哎呀,我的大小姐,我是没人要,要不早嫁了!生一窝小崽子,没事就当遛狗一样逗着玩儿,想想都幸福!”侍女几句话,逗笑了瞿莹。
瞿莹笑骂几声,又黯然地说:“都怪爹爹,整天逼我!我自小也没出过祝融城半步,连河对岸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就连鸠雅哥哥也不知是死是活,这日子怎么成了这般模样?好端端的,却是风流云散了!”
鸠雅在芦苇丛中听瞿莹如此说,也不觉悲从中来,泪水已模糊了视线。想当初自己与瞿莹、鸠桓三人,整日优哉游哉,从未担心过将来会怎样,不想一场变故,自己家破人亡还屈身敌营,与鸠桓成了死敌,瞿莹又要出嫁!一年多的时光,不啻于当初盘古开天辟地一般,沧海桑田天翻地覆!
鸠雅怕自己再待下去会痛哭出来,悄悄退出芦苇丛,上了西边小道,沿着当初与山伯一起逃亡的路径一直往后山上走。天上星辰璀璨之时,鸠雅已经通过密道,穿过祭祀堂,来到了夏州国后宫之中。
鸠雅在屋顶上认准方向,几个起伏就来到了母亲居住的寝宫。自母亲难产死去之后,这座寝宫就彻底荒废了,蛛网挂满屋檐,灰尘积在窗棂,杂草疯长,蝙蝠翻飞,成了一个被遗忘的角落。这宫中自然无人,鸠雅便从屋顶飞身而下,放开手脚在宫中四处探视搜索。
其实鸠雅并不知道自己要找寻什么,只是从山伯断断续续的口中了解到,母亲似乎与巫族大有关联。鸠雅没有见过生母,也没有半分印象,要不是遭逢大变,恐怕他一辈子也不会到这儿来。毕竟鸠雅是国后一手带大,他对国后的感情,要远甚于没见过一面就死去的生母。
此时的鸠雅,怀着一种缅怀的情感,在空荡荡的宫中四处打量,心中的悲伤倒是有了一丝寄托。他朦朦胧胧中,开始体会到生死无常,也渐渐揣摩出一些以前未曾想过的道理,只觉得自己心智上比一年前成熟了很多。
鸠雅走到母亲生前睡过的木床前,掸掸灰尘,轻轻坐上去。点起火折在暗夜里独自唏嘘一会儿,忽然看见床头有一尊拳头大的青铜犬,与自己梦中神犬一模一样。
鸠雅忍不住多看几眼,猛然发现那青铜犬身体一侧雕刻着一朵花,一层层花瓣包住花心,再仔细一看,那花心却是空的,很像钥匙孔。鸠雅琢磨半天,想起山伯遗物中有一支犬形钥匙,从怀里取出来插上去,竟然与钥匙孔结合得严丝合缝。
鸠雅屏住呼吸转动钥匙,只听一声响动,床板滑向一边,露出一个洞口。鸠雅吃了一惊,怕有暗器飞出,慌忙跳到一旁,半天也没动静。为了小心起见,鸠雅又从地上捡起一盏灯台,扔到洞里,便传来灯盏一路滚落的空洞声音。鸠雅举着火折才从洞口钻进去,一段台阶出现在脚下,他小心翼翼走下去,来到一个逼仄的密室里,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