貔雷集中视力看过去,拿剑之人年纪轻轻,又英姿飒爽,但很陌生。另外一人极为眼熟,仔细辨认,不禁叫道:“怎么是你?”
这两人正是轩麟与那位信使。他们那晚回到城里以后,遵照鸠偃吩咐,并没有直接与貔雷接触,而是在屋里窝了两日。
“将军莫要惊慌,正是小人!”那信使躬身行礼。
“我不是让你……”貔雷本想大声责问,感到脖子上一凉,连忙压低声音说,“让你送信去了吗?这位小英雄是谁?把剑拿开,我们有事好商量。”
轩麟不说话,冷笑一声,朝信使点点头。那信使便从怀里掏出鸠偃书信,递给了貔雷。
貔雷接过信,狐疑地望向轩麟,脸上堆满了苦笑,央求道:“小英雄,你把剑拿开,我才能看信啊。”
“你给我老实些。敢耍什么花招,立即要了你的狗命!”轩麟第一次做这种秘密之事,语气就严厉得过了头,显得有些造作夸张。
貔雷凑到灯下看信,边看边流下汗来。只见信上写道:“前日有缘,又得目睹将军风采。见将军别来无恙,我心甚慰!我今引兵东来,只为诛杀鸠弘老贼,报夜郎族血海深仇,与将军无涉。窃为将军思虑,偃不忍急速攻城,故而拖延至今。一旦城破,不免与将军刀兵相见,何其痛哉!为今之计,还望将军审时度势,弃暗投明,万不可枉送性命,与他人殉葬。鸠偃顿首再拜!”
“好个鸠偃,巧舌如簧,把我当三岁小孩了吗?”貔雷觉得鸠偃小看了自己,有些恼怒,“这不过是奸计罢了,我凭什么叛国?”
轩麟斜睨着貔雷,冷冷说道:“只怕容不得将军了。这两日城中已是风声鹤唳,只有将军还蒙在鼓里。可惜了将军一颗好头颅啊,就要挂到城门上去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能砍了我的脑袋?”
“鸠弘!”
貔雷惊疑地看向轩麟,打量了他半晌,忽然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控制不住,捂着肚子说:“鸠弘……他为何要砍我脑袋?哈哈,莫名其妙!”
轩麟没有说话,朝信使看过去。那信使会意,急促地说:“貔将军,城里盛传你投靠了鸠偃,已经是沸沸扬扬了。人言可畏哪,想必鸠大帅也有所耳闻了。”
貔雷这才止住笑声,大张着的嘴巴如同空洞一般,结结巴巴地道:“这从何说起?”
信使望了望轩麟,见他不动声色,便依照事先编排好的话往下说:“这两日外出打柴的士兵们被鸠偃捉住以后,只要承认是将军部下,便能够安然无恙地回来。一旦承认是鸠弘手下,立时就被砍了……”
“难道将军还不明白为何鸠弘要让你亲自督军砍伐柴火吗?”轩麟这时终于开了口,话虽只有一句,却如同泰山压顶。
貔雷再蠢笨,也回味得出话中之意,额头上渗出细汗,喘着粗气坐了下去。
“鸠偃逆贼,你这是要害我性命啊!”貔雷猛然打翻酒壶,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好一招挑拨离间之计,这是借刀杀人,而且还要杀人不见血!
“不行,我得去向鸠大帅解释去!”貔雷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轩麟挥剑挡住他的去路,长叹道:“我只说一句,倘若鸠弘没有怀疑你,为什么不对你推心置腹坦诚相待?你真想去送死吗?去吧!”
轩麟说完,收起宝剑,眼神锐利地看向貔雷。
貔雷被看得脊背发毛,脑子却飞速运转起来,暗想眼前之人所说也有道理,这种事情怎么能解释得清楚?除非让鸠偃来当面对质,这无异于比登天还难。就算鸠偃愿意说实话,鸠弘会相信吗?
怪就要怪自己平日里与鸠弘闹得太僵。谣言好比流水,都是寻找到裂缝才能渗透下去。貔雷本对自己的口才很自负,这如今却是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了。
貔雷颓然坐在椅子上,心里彻底慌了,他还从来没有这般慌乱如麻过。投降鸠偃,无异于叛国,这万万不可;等着鸠弘不断猜忌,自己又度日如年,保不定哪天就会人头落地?
轩麟察言观色,见貔雷神色不定,嘴角不禁微微扬了起来,声音却是很诚恳:“实不相瞒,世子派我来此,早就做了安排。如果将军还心存侥幸,明日到城后一看再做决定不迟!”
貔雷无可奈何,只得满腹心事地躺在床上,听城楼上笳声阵阵,觉得自己的人生,怎么会无缘无故与鸠偃牵扯到一起?不禁又气又恨。
轩麟见貔雷睡下了,急忙对信使低语几声,两人便匆匆往城门走去。
来至城楼上,那信使编了个谎,说是貔雷将军派自己前来巡夜。那些守卫知道这信使乃是貔雷心腹之人,也就不以为意,随他四处走动,不加阻拦。
此时临武关前却是另外一番景象,雪地上燃烧着一堆堆篝火,熊熊火焰****着黑暗夜色,分外鲜亮耀眼。
临武关的士兵们贪婪地看着那些跳动着的火光,经受了两天严寒的身体仿佛能汲取到一些温暖似的,甚至有人几乎要把身子探出了墙垛。
轩麟不觉一阵好笑,这肯定又是世子的攻心之计。临武关内烟熄火冷,关外却是在空地上点火寻欢。这真叫关内将士们恨得牙痒痒,心里无比嫉妒。
轩麟与信使走到一处黑影里。那信使支使开守卫,自己站在一旁放风。
轩麟则趁无人注意,从怀里掏出一张写了字的羊皮,抓起一把墙垛上的积雪,捏成雪团以后裹在羊皮里,用力甩到了城外。
不一会儿,就听见几声夜枭啼鸣。轩麟笑了笑,招呼信使一声,两人就下了城楼。
方才乃是轩麟向鸠偃通报消息,此时羊皮已经放在了鸠偃书案之上。
鸠偃看完羊皮信,眼里放着光芒。他搓着手大步来到帐外,抬头看了看天,天空一片灰蒙蒙,也分不清是什么时辰。
鸠偃朝身后招招手,命人叫来巡夜将领,问道:“离天亮还有多长时间?”
“回禀世子,还有两个时辰。”
鸠偃转身回到帐中,急忙招来一员副将,与他低声耳语了一阵,这才心满意足地睡了。
等到天明时分,鸠偃军中营门大开,从中走出一队又一对士兵,组成三个方阵站列在临武关下。
鸠偃一身戎装盛服,披盔戴甲,头盔上还飘着长长的大红缨穗,胯下一匹红鬃烈马。整个人威风凛凛,仿佛天神下凡,站到阵前对着城上喊话:“鸠弘老匹夫,出来决一死战!”
临武关城楼上守将都争先恐后朝下观看鸠偃,不觉得心驰神往。一个将领喝骂几声,匆匆跑下城楼,向鸠弘禀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