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石右面的陡崖上，风钻声不再响起，农民工都撤了下来。来到工地，我独自上陡崖看了一下，在打好的钻孔里，我拿开堵塞在孔洞上的羊胡子草，把钢卷尺伸了进去，在一连查看了十几个钻孔，深度分别为:0.4，0.6，0.8，1.2，1.4，1.6，1.8，2.0米。要是按照都是上5米，下4米的标准来验收的话，这些显然都不符合验收标准。要是按照2米的标准来验收的话，也相差很多，那些接近2米验收标准的钻孔，都在容易攀爬的地方，尺寸相差很多的钻孔，都是在很难攀爬上去的崖壁上面。江东海这么做，想必都不是傻子，现今的事情，真的不多，真真假假倒也正常。我把这些尺寸都一一记在了日志上就下了山。眼下还没到验收的时候，说了也白说，只有不说，反正项目部的人跟江东海都是穿一条连裆裤。监理老头除了会推卸责任就是和稀泥，就剩下我一个人跟他们单打独斗，势必有些力不从心。上面把竣工时间又吹得那样紧，要是这个时候给江东海下停工整改通知书的话，首先要通过车间那一关，真不知叶主任那里会是怎样的反映。
我还没有下山，地泵就开始向孤石平台输送混凝土砂浆，在一阵嗵哧---嗵哧---嗵哧地声响中，孤石平台上的模板里就有了混凝土砂浆的流入，一股股混凝土砂浆如同猪大肠里挤出来的稀屎，就在管口里喷出，一股紧接着一股，就源源不断地在一个大坑里流淌，向四周蔓延开来。山脚下，一台三轮蹦蹦车，在一阵突突突突的声响中，车斗在慢慢地顶起来的那一刻，在哗啦啦的一阵稀屎样的声响后，一车混凝土砂浆就倒入了地泵料斗箱里。如此这般，三台蹦蹦车就穿梭在棚洞下与砂石料场的路上。这时候，江东海，老王跟老马，还有焦工，小张跟小赵也都到齐了，监理老头在砂石料场搅拌机下看了一阵子，就搭乘了一台正在运送混凝土砂浆的蹦蹦车，也来到了山脚下。该来的管理人员都到齐，这时，我来到地泵跟前，江东海就笑着说:“老胡，你看我们这个地泵还可以吧?”我说:“只要把混凝土砂浆输送到位，就是成功。”江东海笑了笑，说:“我们干什么事情，都是有计划跟安排的，不像项目部王经理他们说得那样。”我说:“你是又当爹，又当妈，这个工程就全靠你了!”江东海听了这话，就有些感动，说:“我每天都是0点以后才睡觉，躺下之后，就在想第二天的工作安排，有什么漏洞没有。”我说:“江老板找了你这样一个带工的人，算是他的福气!”江东海说:“那你看，上面的钻孔啥时候验收?”我说:“等你返工了再说。”就在说话中，一台蹦蹦车的屁股，就对准了地泵的料斗箱。我不再打搅江东海的繁忙时间，就去了老马跟老王那里。这时候，监理老头跟焦工正在脚手架上往孤石平台上面攀爬。老王说:“我们就不上去了，有年轻人上去就行啦。”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就在东拉西扯的闲聊，老王说:“我跟老马前天在老线跟新线交接的路口上抓了一条蛇，有两斤重的样子，现在还在冰箱里冻着。”我说:“是啥蛇?”老王说:“不认识。”我说:“是什么颜色的?”老王说:“是深绿色，就像秋天的核桃树叶，脖颈上还有红点。”我说:“当地人管它叫金鸡红，到底有没有毒，我还不清楚。单从蛇的头型来看，是三角形，应该有毒，这种蛇又叫水蛇，常出现在江边，或小溪流，池塘里。不过山里面还有一种蛇酷似这种金鸡红，只是在脖颈上没有红点，这种蛇稀少，三角头型，尾巴粗短，整个蛇身不过一米上下，酷似一根木棍，在野外跑得较快，凶神恶煞的样子，在这一带我见过多次，只是近些年再也没有见到了!”老王说:“哪天再抓上两条就把它顿了吃肉!”老马说:“我可不敢吃!”李颖笑着就说:“老马，蛇来啦!”老马说:“这个老美女怎么也学坏啦!”我说：“这一带有蝮蛇，当地人管它叫七寸蛇，剧毒，常出现在江边乱石窝，耕地，还有撂荒土地的山野里，这种蛇伤害人的事不少见。这里还有竹叶青蛇，就在这个地方，20年前，我在这里抓到一条长一米，有接近一斤重的样子，这是我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大的竹叶青蛇，那个时候还很年轻，我把蛇头撬开，就在靠近腮帮的地方，露出了两个弯弯的牙齿，我用树枝搬掉两个牙齿，结果就滚出了两滴绿豆大小淡绿色的毒液来。又隔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也是在这个地方，在一大清早，我在路肩上拔草，那条只有一尺长的竹叶青蛇就在草上盘着不动，幸好让我给看见了，不然，我就会死于非命，那天早晨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拔草。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的胆子也太大了一些。”老王说：“我怎么就没见到？”我说：“按照南北地理位置，和相关的资料记载，这一带不可能有竹叶青蛇，可是，竹叶青蛇就在这一带出现了；竹叶青蛇的习性喜欢在树上跟草上，很少下地，尤其在夜间，那个时候我在这里巡道，夜里在路肩两侧的树上，就不难找到竹叶青蛇的踪影，在灯光下，两只眼睛圆圆的，大大的，盘在树枝上不动！”老马说：“你快不要说这些了，竹叶青蛇，我在电视里见到过，也是剧毒!要人命的！！”李颖笑着说：“老马，蛇来啦！”老马说：“这个老美女，越来越坏啦！”
一个上午，我们就这样东拉西扯地混了过来。到了下午3点钟的样子，我趴在孤石平台模板上面往坑里看，江东海跟农民工们就在往模板坑里填石头，这些石头都是从平台上开凿下来的基岩。江东海把这些基岩没有舍得扔掉，现在又从沟里和挡墙后面的平台上全都搬运了回来，全都填充在了模板坑里，我说:“难怪你在这上面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一样，竟然干了这事！”江东海笑着就说:“你莫要声张!”我笑着说:“不要尽都堆在一起，往四周扔!”江东海又笑着说:“老胡，其实有了这些石头更结实!”我说:“光这些石头填充进去，你又省下了多少混凝土?!”江东海只是“嘿嘿嘿”地在笑。我没有再管这些事情，就由着江东海他们去弄。早晨焦工跟监理老头在的时候，江东海的人就在往里填充石块，我看见了只有装糊涂，这些基岩填充了进去，也无大碍，反正等混凝土凝固以后，都成为了一个整体，又节约了砂石料跟水泥。不然的话，我就真得成了施工方的公敌啦。我觉得，这个时候，做好人，总比做恶人强，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就由着你们去。
我从孤石上面下来，就来到了李颖的那个看守点，这时，老王跟老马正坐在石头上跟李颖闲聊，见此情状，我也就开始东拉西扯的跟老王和老马说起话来。老王掏出手机就跟小车司机通了电话，说:“把车开过来。”我说:“那上面的主动网钻孔深度都不够，最深的钻孔只有2米，绝大多数都在1米以下；要不然就给你们下一个整改通知书?不是停工整改通知书，我也好完成任务。”老王说:“那你就给我们下个“停工整改”就啥事也没有了!”我说:“你怎么能这样说话?”老王提高了嗓门，说道:“现在还没有到下单子的时候，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不干了吗?要是下了单子，闭合不了怎么办?!”我说:“又不是停工整改通知书，是督促江东海把那些太浅的钻孔改过来。就是我这一关过去了，那叶主任那一关还过得去吗?这上面又不是很高，他叶主任早晚要上去看!”老王说:“那你怎么写?”我说:“k389+700仰坡，主动网钻孔经检查发现，深度分别为:0.4米，0.6米，0.8米，1.0米，1.2米，1.4米，1.6米，1.8米。但9成以上，都在1米以下。技术要求:上5米，下4米......”老王急忙就说:“你可不敢这样写!”我说:“这不是在跟你商量着来嘛!还没到写整改通知书的时候。”老王说:“你要是这样写，我就不签字。”我说:“这还不简单，我就在备注一栏里这样写:施工方不签字!”老王又提高了嗓门，说道:“这哪行!”我说:“我们之间有矛盾没有?”老王说:“没有。”我说:“那就好，我们就来抬杠，我们只说事，不对人，其实我对你没什么意见，就是江东海昨晚给我来电话说，今天要验收，我没有答应，这还有，江老大......”我就把跟江老大闹翻的经过说给了老王听，老王说:“你们之间的事，我不管!”我说:“这事跟你们项目部有关，只是跟你和老马没有关系，是他江老大太过分了，他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还把黑道上那一套拿出来，他一直都在要挟我，这事我从来都没跟你们说起过，我也不是被吓大的，他要挟我，那只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可是，他把你跟老马也扯了进来，说什么，‘这事要放在他的地盘上，就找几个黑道上的人，把你跟老马都收拾了，还不知道是谁干的!’他这是在拿你跟老马说事，指桑骂槐说给我听!我又不是傻瓜，连这点事都听不出来?我就是度量再大，也总不能就这样让他狂妄下去吧!”老王听了这话，不再言语，依旧坐在石头上，就用那把自制军用匕首，在拐棍上面一点一点地削平凸起的地方，稍后，又将拐棍端部杵在眼前，闭上左眼，看那拐棍是否端直。不难看出，这时的老王，就有了一脸的杀气。李颖说：“把技术交底给我看看。”我随手在包里取出技术交底递给了李颖，李颖在看了一阵子后，便说：“再不打，也要打够两米的深度才行。”我说：“要都是两米的深度，我就啥也不说了，要是哪一天，等到叶主任查出问题来，大家都不好见面啦！”这时，老王一脸的怒气，说道:“有钱人，我见得多了!还不知道谁捅谁呢!!”老王说着，就掏出手机，给小车司机又通了电话，说:“走，坐车去!”这时，老马扯开了嗓子就说:“老美女，走，车来啦。”这时，李颖就打开对讲机在说：“老黄，下班了，坐车回去。”约莫5分钟的样子，老黄就过来了。
一路上，我跟老王和老马就在说起江老大的事情。李颖跟老黄就在我们的前面有10米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一路下来，我跟老王说江老大的事，李颖听见没有?我不得而知，但我总觉得，李颖是什么事情都清楚的，这时候的李颖，十有八九，也是恨透了江老大。来到公路上，三菱越野还没有来。老王一溜烟就钻进了帐篷里，一小会儿时间，帐篷里面就传来江老大有些沙哑的声气:“你这是干啥?!”那声气，有些沙哑，又有几分高亢，但都是些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听不大清楚，江老大跟老王在帐篷里叽叽咕咕的话语声，但从江老大那声气里我分辨得出来，江老大一定是受了什么委屈。我又向公路边走了几步，试图听得更清楚一些，可是，我还是听不清楚，就在我试图还想往帐篷跟前靠近的时候，就在这时，老王就从帐篷里钻了出来，手里依旧拐棍不离身，一脸的杀气，径直就向老马的身边走去。就在这时，三菱越野已调转过头来，停在了老王的身边，我们一头钻了进去，老王端坐在副驾驶上，车门嘭地一声响，抬起头，目不转睛，直视了前方，只是那根拐棍依旧不离身，此时的老王，俨然一副旗开得胜的样子。这时，我扫视了一下老马，还有李颖跟老黄，没人言语。这时的老马，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仍旧在仔细地观察，这时，三菱越野很快提速跑到了60码，车身越来越颠簸，老王依然那样严肃和平静。
次日，在去厕所的路上，焦工说:“昨天老王跟江老大在工地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没有搭理焦工，就觉得，十有八九，焦工已经知道了这事。江老大想必已被老王给制服了，这个老王，想必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项目部的人跟江老大，同样也有不可调解的矛盾，只是老王跟老马要比我更能沉得住气。再接下来，焦工没再言语，我索性也就难得糊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