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庖丁是真的出名了,比梁国最厉害的大厨还要出名,甚至他的名字已经到了可以止小儿夜啼的地步。
要知道杀人可是个技术活,莫说是寻常人就是戍边多年的老卒手持一把快刀一百颗脑袋洗净了放在他面前让你砍,砍不了多少刀估摸着也就砍到手软了,但是那个之前不知武学为何物的黑脸厨子一夜足足杀了三百二十四人。
其实庖丁也没想到自己杀人会那么顺利,他原本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的,谁知刀到了手上简直便福灵心至,他忽然发现杀人和杀牛其实没什么区别,若说有区别便是人的骨头更细,更脆弱,杀起来也更方便。
这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无师自通的领悟了失传已久的杀人术,不过他就算知道估计也顾不得欣喜了,因为追兵很多,追的很急。
庖丁不知道当时杀人的究竟是谁,所以就只能将王府上下杀了个干净。
这种恶性事件引得梁国公大怒,虽然自己的小叔子有很多,但是他不能容忍的是一个厨子一把刀,只要一夜就能将王府上下杀个干净这让自己下属的百姓怎么看?这让周围一直等着看自己笑话的其他诸国怎么看?这让一直对自己信任有加的周王怎么看?
所以梁国公第一时间在全周境内通缉庖丁,呈上庖丁人头者可以得金千两,良田百顷。
当时天下豪客纷纷逐之,庖丁一人一刀一路且战且退,在付出了一目一腿的代价以后从梁国突围到了宋国。
墨襄在遇到庖丁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在这个黑脸汉子浑身浴血的闯进客栈时,所有人都惊叫着奔逃了出去,只有一个锦服青年愁眉苦脸的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他的面前摆了一桌桂花糕。
那锦服青年一点一点的品尝着桌子上的桂花糕,每吃上一口他脸上的愁苦就多了一分。
庖丁饥不择食的走到那锦服青年身边,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就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抓起两块桂花糕塞进嘴里。
“这桂花糕甜的有些发腻了,将里面的一两白糖换成三钱蜂蜜口感和色泽都会好狠多。”自感生存无望,忽然职业病发作的庖丁忍不住评价道。
他本就是个厨子,当初桂香阁更是以桂花糕驰名天下,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更专业。
那本来看起来有些微醺的锦服青年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你可会做桂花糕?”那锦服青年握住了庖丁的手,那青年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是力气奇大无比,以庖丁多年宰牛熬打出来的力气居然也没法抽出手来。
“当然会!”庖丁下意识的回答到。
从此以后江湖上少了一个扛刀的红脸壮汉,墨家后厨多了一个颇足独目的黑脸厨子,那套本来应该在江湖上闯出偌大名号的解牛刀也仅仅昙花一现。
梁国几次派人来见墨子想要墨家交出庖丁,但都被墨襄以查无此人为借口给顶了回去,这毕竟是宋国,梁国的官差只能无功而返。后来梁国国君为此专门为宋国国君修书一封,于是宋国的官员也来要人,于是墨襄大把银子撒了下去,宋国的官员对此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因为这件事直到现在梁国的官差见了墨家子弟还是横眉冷对,究竟孰是孰非至今还没有盖棺定论。
庖丁并不知道墨家为了救下他究竟付出了多少,因为他自从上了鲁山之后就没有没有再下去过,不过外出游历的墨家子弟说自己的通缉令至今还在建康城门上没有摘下,料想杀梁王叔这种恶行即使墨家也难以轻易摆平。
墨府究竟付出了多少墨襄其实并不在乎,虽说梁国毗邻镐京,梁国公也是天子近臣,可是梁国毕竟远在千里之外,天高皇帝远,就算周王真的替梁国公出头只要自己一口咬死没有庖丁这个人,周王还能为一个远亲亲自兴师问罪不成?
庖丁从来都不认为这个年纪轻轻但武艺高强的青年会平白无故的出手相助,就一如墨襄并没有希望过每次救人都会得到善意的回报那样。
即使庖丁来墨家多年以后才真的发现,他在乎的东西,其实墨襄都不太在乎。
不过当时的庖丁也的确是条汉子,在当时即使对墨襄太过巧合的出现抱有疑虑的情况下依旧拍着胸脯说这条命以后便任由公子驱使。
墨襄并没有要驱使他的意思,更何况当时的墨襄并不知道这个黑脸汉子其实会一手惊天动地的解牛刀,墨襄只是让他作了一盘桂花糕,果然吃的墨灵菡眉开眼笑,自此以后庖丁就入了墨家的后厨,每月月例四钱银子。
所以庖丁在墨家就属于墨襄一党,而且严格意义上说属于奴仆之流,但是因为他有一手过人的厨艺所以大多数墨家弟子见了他还是笑脸相迎,但他对大多墨家弟子并不热络。
因为在庖丁心中自己欠的是墨襄又不是墨家,所以他并没有去对墨家其他人卑躬屈膝的必要,就算对方是墨子也是如此。
庖丁本就沉默寡言,而且做事极为认真,最重要的是一法通而万法通,他的一手解牛刀不仅仅只能杀牛,用来杀人更是快捷。这样的下属当然会收到墨襄的器重。
墨襄又等了些时候依旧没有等到王祤的到来。
“你现在就去柴房,先将火升起来!”墨襄对着庖丁嘱咐道。
“公子不等胖六来了再生火吗?”
“炊烟停之前他肯定会到。”
“那如果饭做好了他还没有过来那怎么办?”
“他哪有那个胆子!”
不多时很少有人看到墨家的柴房里升起了渺渺的炊烟,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有人在意,因为这时并不是吃饭的时间,只有一个胖子看到那股炊烟之后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泛起一丝苦笑。
果然,等到六七个菜方一摆在桌子上,一个白胖子就顺着门缝搓着手钻了进来。
“我说为什么四处找都找不到大师兄,原来您居然躲在这儿!”胖子咂咂嘴就要往凳子上坐。
墨襄一抬腿将脚放到那张凳子上。
“让六师弟好找真是我的罪过,我是不是还要道个歉?”
“那自是不必,我一早就原谅你了,这点师门道义我能没有?”
王祤绕过墨襄的腿,在旁边找了个凳子坐下,然后他指着桌子上的菜肴对着墨襄“说到,来来来,大师兄吃菜吃菜,千万别跟我客气。”
然后他就冲着庖丁大喊到:“老庖,来再上两斤牛肉,肉块切大点,多放酱汁少对油。”
丝毫没有客随主便的觉悟。
墨襄被气乐了,就连一直以来都黑着脸的庖丁也情不自禁的抿嘴一笑。
“师弟腰杆挺得如此之直,想必是底气十足了?”墨襄说到。
“大师兄你看我摇杆挺得直,但没看见我膝盖是弯的啊!”
墨襄微微一笑似不以为意,但是原本有些生冷的局面却是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