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苏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睡着的,也不知道郎烁是何时走的。
当她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只有她一人。
晨光中,四下里审视着一切如故的房间,她的心头掠过一阵恍惚:那个人,应该是在她睡着时,趁着夜深人静离开了吧。
其实,要是没有茶几上那根燃尽的蜡烛,她甚至以为昨夜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境。
幽幽叹了口气,伸手取下耳上那枚形单影只的白金耳钉,放在掌心端详着。
像这样的耳钉、耳环、戒指之类的,原本她是不喜欢男人戴的,总觉的身上多了这一点,整体上便少了太多东西。象凌风,他是连婚戒都不要的,只戴着一只腕表。
但是,现在她才发现,那耳钉戴在郎烁的耳上,却让他平添了几分阳光和帅气。
她想起当自己看到他耳上熠熠闪光的饰物时,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自己丢失的耳钉竟原来到了他的手上!
而郎烁却是得意的一笑,摸了摸耳垂问道,“很不错吧!”
不错!真的很不错!苏粟苦笑着:要是自己不回江城,那才叫不错呢!而现在,似乎什么都错了……
这惴惴不安的一夜让她身心俱疲,脑袋里更象是装满了浆糊,乱糟糟的一团。
于是挣扎着勉强爬起来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又继续倒头睡过去。
当苏粟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
起来去冲了个澡,觉得清爽了很多,这才打起精神去超市买了点东西,做了个皮蛋瘦肉粥来填饱肚子。
正当她考虑着要不要将郎烁的事告诉凌风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这突兀的声音让成为惊弓之鸟的她一个激灵跳了起来,一口粥还没塞进嘴里,手一滑,碗便落了地。于是香喷喷的一碗粥就这样在她的过激反应中自我了结了。
顾不得收拾一地的狼藉,苏粟顺手抄起擀面杖贴上门边。
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原本她是多小心来着,结果被明珠那个马大哈就那样开着门走了,差点把她害死!
直到从猫眼里看清了外面的人,苏粟的心又是一阵狂跳。
凌风?
这个时间,他怎么会来这里?
苏粟不安的开了门,看到凌风手中拖着的行李箱,更加奇怪起来。
这小箱子是他出差时常带的,难道他要出远门?
“你……这是……”
“还没吃饭吧?”凌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扬了杨手里的快餐盒,“水煎包,荠菜馅的!”
“呃……”
荠菜馅……是她最爱吃的。苏粟傻傻的接过水煎包,手中的温热触感令她一阵感动。难道,他是特意来给她送吃的?也不知道背上的伤恢复的怎样了?
苏粟看着那个正在四下打量、参观房间的高大身影,眼底是一片温柔。
“唔,环境不错。”凌风的脸上带着浅笑,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苏粟看了看这里跟四年前几乎没什么两样的摆设,不满的腹诽着:当初,这可是她费心劳力的自己添置来的,自然不错!
“借我住几天!”
“啊?”他这是开玩笑吧 ?苏粟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音调不由一高。
“我要在这里住下。”
苏粟以为他不过随口那么一说,便皱了皱眉没再搭理他,径自走到茶几边将手里的水煎包放下。然而一回头,却见凌风拖过行李箱正在往外拿洗漱用品,顿时愣住。
洗手间的壁橱上,一只站的笔直的红色牙刷旁立刻多了一个伴儿。
凌风看着这一红一蓝紧紧偎依在一起的牙刷,心中倍觉温馨,眸中又添上几分柔色。
“外套要放在那里?”他的心情极好,语调因而很是轻快。
“卧室最西边的衣橱里。”苏粟看到那个含笑探身看向自己的人,竟忘了询问心中的疑问。
“我睡书房,沙发也行,绝不会打扰到你。”
苏粟诧异的瞪大眼,这才明白他竟是认真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苏粟的心仿佛一下荡上了浪尖,热切的注视着他。
“因为工作需要,这里暂时被我们征用了。”凌风深深看了她一眼。
工作需要……
原来如此!
那颗刚刚腾起一丝希冀的心在他公事公办严肃呆板的表情之下,顿时沉入了谷底,巨大的失落感让她忍不住冷冷一哼,说道,“临时征用?那是得有手续的吧!”
“有。”凌风说着拿出准备好的公文。
苏粟强压着心里的火,沉着脸说了句,“即然这样,我会配合。”说完,看也不看他手中那个盖着大红印章的公文,自顾去倒了杯水咕咚咕咚两口灌了下去。
凌风慢慢收起公文,看着她气恼的神情摇了摇头,就知道她会不高兴。不过,那个头发高高束起,穿着一件黑色低领毛衫站在灯下的人影,瘦瘦弱弱的象一根纤细的豆芽菜,也不知道她这些年来是如何照顾的自己……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凌风低低叹了口气,伸手夺过她的杯子,“天凉了,水要喝热的!”而后,很自然的将她嘴角沾着的一颗米粒擦去。
温暖的指尖轻轻划过苏粟的唇,顷刻间,酥酥麻麻的感觉中似有一股电流瞬间穿透她的身体,让那颗原本就忐忑着的心更加剧烈的跳动起来。
其实,苏粟也在懊恼自己的举动,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好跟他对着干,总喜欢跟他莫名其妙的赌气、幼稚的闹别扭。或许是明白他不会真的拿她怎样,又或许是她明白他一直是那样……宠她的吧。
凌风见她呆呆站着出神,微垂着头的样子看起来还有些气恼、憋屈和无助,这样子的她让他莫名的心中一疼,很想冲过去将她抱在怀中,告诉她:一切有我,别担心。可是,在以前,在他有机会这样做的时候,却并没有给她多少安慰,反而带来更多的困扰,甚至让她伤心、失望;现在,工作依旧是她不喜欢的工作……又如何能让她接受自己?不自觉的握紧了拳,一扭头走进厨房。
以前,苏粟独自在家的时候,整天嚷嚷着减肥,吃饭都是糊弄,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改掉这个坏习惯。凌风正想着,脚一踏进去,便看到满地的白粥,立刻拿来抹布蹲下身认真收拾起来。
苏粟听到凌风那边没了动静,一抬头,这才发现他正忙着打扫厨房,赶紧拎来垃圾桶想把地上的碎碗收进去。没想到她这边刚一动,就被凌风一把握住了手腕。
“别动,这里我来就好。”
接着不由分说的将她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苏粟看着面前那个弯着腰忙碌着的人,心里甜丝丝的。
“以后出门不要独自一人,这附近发现了嫌犯的踪迹。”凌风很郑重的提醒她。
他的语气听起来淡然无波,实际却是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纷乱情绪。他不会告诉她,当他听到邪狼在这附近出现时有多担心,也不会告诉她,他来这里的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她。
听到凌风的话,“嫌犯”俩字顿时让苏粟的脑袋嗡的一声,头晕目眩。
果然不出所料,郎烁被发现了!
那现在自己该怎么办?
凌风说了半天见苏粟一直沉默着没有反应,但看上去脸色明显的极差,还以为她是对自己这种管头管脚的做法很不满,手里的动作一滞,目光随即暗淡下来。
“放心,我在这里不会待太久。”凌风轻咳了一声,带出点点黯然。
“哦!”
苏粟咬着唇垂下头,一时间心乱如麻。
这时,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如果他们现在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那么……她答应老妈的任务是不是就算完成了?
想到这里,不由的心头一阵狂喜,皱着的眉头也随之舒展开来,果然福祸相依,这对她来说倒是一件好事!一会儿她就去跟老妈汇报。
而一旁的凌风见她的表情一瞬间变了几变,似乎不再象刚才那样闷闷不乐,心里也跟着一松,微微一笑说道,“好了,不早了,去睡吧。”
“好。”
这句不算体贴的话,四年前曾经在无数个夜晚温暖过苏粟,而现在,同样的地点再一次听到,却已是物是人非。
屋子里安静下来,空落落的客厅只有角落的落地灯寂寂的亮着,显得有些昏暗。
两个人一坐一立谁都没有动,听着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突然生出一种微妙的难堪和某种微不可查的难言的情愫。
“记住我说的话!”凌风走到茶几旁倒了杯水递给她,打破了屋里压抑凝滞的气氛。
苏粟抬起头来,有些犹疑的问道,“是发现了那个……劫匪?”
凌风点了点头。
最近事很多,警力不足,本来领导考虑到他的伤还没彻底复原让他继续休养,但自发现邪狼的踪迹后,他还是执意上了班。考虑到苏粟的安全问题,便赶来了这里。
转头见苏粟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想起刚才她的异样、说话又吞吞吐吐,不禁拧起了眉。
她,一直在追问那个劫匪,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苏粟躲避着凌风的灼灼目光,装作不经意的又问道,“你们通常都在有了确凿的证据后才会去抓捕嫌犯的吧?”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不是废话吗?想那郎烁跟那个什么李钢在一起劫持医生逃脱,那不是板上钉钉证据确凿吗?
但是,她还是觉得这中间或许有着什么误会。
“你,见到过他?”
邪狼就出现在附近,难保不是来找苏粟报复的,想到可能发生的危险,凌风顿时急了。
“是接到了恐吓电话,还是见到他本人?有没有伤到?”
苏粟突然被他强有力的大手卡住双肩,顿时动弹不得。不安的抬起眼看向他,却在看见他满眼的担忧焦急后,心里一酸,原来,他心里还是有她的。忙点了点头,又急忙摇了摇头。
凌风见状,知道肯定有事发生,立刻冷静下来,放柔了声音详细询问起来。
苏粟再不敢隐瞒,低着头,一五一十的全部兜了出来。
听完一切,凌风的后背全被冷汗湿透,握紧她的手腕吼道,“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不早说?哪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万一……”
“现在不是没有万一吗?我觉得那人并不坏。”苏粟轻轻护上自己的胳膊,忍着手腕上火辣辣的痛,小声嘟囔着。
凌风知道是自己不小心抓疼了她,急忙松开,但见她一副浑不在意、轻描淡写的样子,却更加生气起来。
“你觉得?凡事要靠事实说话,怎么能凭想当然?”
她根本就不了解邪狼的手段,那外号可不是轻易得来的!
苏粟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有些心虚的咬了咬唇说道,“事实是:他真的没有伤害到我。”
说着悄悄捋起袖子看了看胳膊上通红的指印,撇撇嘴,“反倒是三番两次被某人给害的不轻!”
“你!”凌风瞪着她顿时说不出话来,眸光一暗,沉默下来,她说的没有错,伤害她的人是自己!
苏粟本是说的气话,见他突然不吭声,这才发现身旁的人正一脸的伤痛和深深地自责。
见他这样,苏粟心里揪痛起来,想起在旧厂房里他不顾一切的扑过来将自己护在身下的情景,眼眶顿时红了。
“我那是气话,你别乱想,上次多亏你来的及时,要不然……”
不提上次的事还好,一提之下凌风心里更不是滋味。要不是他临时撤了监控点,让袁博跟自己外出排查,那么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凌风一把将她拥进怀中,紧紧抱住,低头去看她,忽然俯下身,压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来的毫无预警,让苏粟愣怔间有些无所适从,他望着自己神情复杂,微微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没有发出声音。
苏粟回过神,心道:这算什么?她咬着唇,抬手想去擦拭嘴角,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卡在喉咙,每一个音都带着苦涩,“苏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