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连城……为什么他的身上全是伤?伤口的血渗红了一寸寸的衣裳,袖子中的血顺着手腕、顺着剑缓缓滑落。
这里是哪里?好熟悉的山路。
对了。我躲在这里,所以没有任何人发现我。可为什么我躲在这里?我应该去阻止连城,因为前面是悬崖,没有路的。
我刚想出来就发现山路上出现很多人。严木峰、王嫣霞、出尘师太、严木乔、洛枭……严向天!洛枭!……
罗雪?罗雪!快救救连城!
小勺、无言,你们为什么拉着我?我知道有近路,我可以去通知连城!要赶快,要及时,一定要在他们到达之前!
忽然小勺和无言不见了,我就在众人身后,眼前已是崖顶。这里是,无回崖?
崖上的风很大,连城张狂地笑着,笑声震得人心发颤,我却一步也无法向前。
眼泪**了我的眼睛,划过双颊。风吹过脸颊,两道泪痕传来丝丝凉意,泪水依旧不停地流出。
一柄满是血迹、令人发憷的断剑刺入连城的心口…又刺入了一分…我看不见是谁,我不知道这是谁的剑。
“连城!连城!”看着他从崖顶坠下,看着他渐渐消失,我跪在崖边哭着,一直哭着,哭得很累。哭声越来越大,然后越来越飘渺……
腊月十九
从噩梦中醒来,我的嘴微微张着,兴许我真的说过梦话。虚弱地睁开眼,我发现眼眶是湿的,眼角两侧还有干涩的泪痕。微弱的亮光投入窗棂,现在,什么时候了?
我已经学会了习惯,习惯没有闹钟的早晨,习惯一睁眼便是木床和帐幔,习惯这个和我的过去迥然的世界。
我忽地皱起双眉,嘴里弥漫着浓浓的苦味。微微转过头,我看到了桌上的药碗。
对了,昨天和颜微回清风楼时天就已经黑了,之后颜微写了方子,无言和小勺命人抓来了药。小勺更是亲自为我熬药,又端来喂我。
头好像没有昨夜那么痛了,我缓缓将右手上移,探了探额头的温度,烧好像是退了。没有温度计,也不知道具体的温度,实在有些麻烦。
这个时辰,无言和小勺还趴在桌边,是一晚都没睡么?
颜微呢?我目光巡了一遍房间也没看见颜微,心想他是休息去了。
早知道,自己就不该逞强,不该自不量力,或许直接让无言来救我反倒更省事。可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打算让无言来救我,我就不可能遇到颜微。
不过,这般想来,无论是梁姨还是颜微,我和他们的相遇实在太过凑巧,好像每一步都已经画定,一丝一毫的“偏差”和“可能”都没有。如果念玉对我了如指掌,她不可能不知道我如今最为信任的是君府中的人,她没有在十年前将锦囊交给无言、小勺或是沣老,而是之前与君府毫不相关的梁姨和颜微,为什么?
难道,锦囊的秘密会通过君府中人泄露出去,甚至为君府引来灾难?
见我已经清醒过来,小勺止不住的欣喜:“少爷!少爷,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醒我?”
“现在什么时辰?”或者说,我最关心的还是今日是何日。
小勺总能摸透我的心思,她答道:“看这天色,卯时应该快过了。你只是睡了一夜,今日是腊月十九。”
“昨日,洛家堡的人因为城门已关无法入城,今日一早他们必会入城查探虚实。”无言依旧如此敏锐,丝毫的动静他便醒了过来。
小勺忽地扑到我身上,却是不敢将一丝重量压在我身上:“少爷,你不能再这么乱来了!就算是只有小勺一人,我也会尽我所能去救你。你是少爷啊!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若是沣老知道了,他也会伤心的。”
虽说无言和小勺是最接近我的人,我的秘密也只有他们能探查到,可是我怎么可以无端怀疑身边的人呢?或许,还有别的可能吧。
我的右手轻轻拍了一下小勺的背,念道:“我这不就回来了么。我说过的话一定会遵守,正月十五过后,我一定会在君府里安心养病。”
见无言撇过头,对我的话不置一词,我明白他心中还是有些怨怪,但我是真的——身不由己。
“无言,昨日西厂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自那日西厂高调地将‘卢小芸’接回去后,就不见他们有任何动静。”这句话中,那暗暗赌气的味道更浓了,而我关心的却是他话里的内容。
难道,连城真的不在乎我是不是能回去?在他眼里,“卢小芸”真的可以是任何一个人?而我,只不过是个可以随时消失的棋子?
“怎么,一觉醒来就把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颜微一边打趣我一边进了门。
“你没有休息?”我对着颜微问道,毕竟他是念玉交代给我的人,我也是念玉交代给他的人,我们谁也不想怠慢了谁。
“睡了一会,饿醒后就去了底楼厨房。话说七层的酒楼也够能锻炼身体的。”
我被颜微的话逗笑了,谁知小勺有些置气了:“清风楼也是这京城中排得上号的酒楼,这第七层也是专为少爷和我们休息和商议所留设的。”
犹记得昨夜回来就病倒了,只是稍稍对无言、小勺介绍了一番:“颜大夫是我一位长辈的故友,此次多亏了颜大夫,我才能离开洛家堡。颜大夫对治愈我的顽疾有所帮助,又是长辈所托,所以我决定让颜大夫以白虎中霜降一职留在君府。”
现在,颜微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为我把脉,静静地听我的话:“为了掩人耳目,我用君少之名建立了君府,但只有司级和部级的人才知道我是君少。不过,我也是如假包换的‘卢小芸’。等到卢小芸在大盟消失,我便会以君府四司之一的‘白虎’现身,这样即便身为苍龙的无言和身为朱雀的小勺在我身边,我的身份也不会受到猜忌。其余的,等我从西厂回来再安排和解释。”
“脉象较昨日有所好转。来日方长,我可以好好听你解释。”在出门时,颜微回了下头说道,“虽说我是霜降,可她只说让我照料好你,仅此而已。”
“当然,你可以做任何你喜欢做的事,我并不会阻碍你。”我微微笑道。
看着卢小芸,颜微又有一丝晃神,不仅长得相似,就连口气都一样。念玉姐姐,你现在究竟在哪里?
颜微走后,看到小勺那肿得十分明显的眼睛,我心中实在歉疚:“这一夜辛苦你们了,你们且去自己房里好好休息、补个觉,我已经没有大碍了。”
“我……”小勺有些犹豫,见我很是坚持也就听了我的话,“那少爷先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既然已经在城中了,只要在明日晚宴之前赶到西厂,也就不必多虑了。”
“行。我会看着办的。”目送走他们两人,我这才再度安心阖眼休息,直到徽若来送粥。
徽若年方双十,和连城、青天一个年纪,原是凤非楼的人。因她心性淡薄、不逐名利,姿色也算不上上乘,故而一直被埋没。偶然间我以书童“小夜”的身份结识了她,原是欣赏她的善良,后来发现她的琴艺与诗诗的琵琶不相伯仲。因为顾虑身份,我仍旧是以书童的名义帮她赎了身。
对于她的留下,我总是喜忧参半。再后来,徽若、释言、红蔻都到了京城,徽若自请归入“白虎”,作为司乐的“立秋”,打点栖凤阁的事物。
有时我会想,如果她当时没有选择留在我身边,现在她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而她如今留在我的身边,将来她又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我尚在出神的时候,徽若已经端着洗漱的东西来到床边。接过我命人用薄荷等制成的漱口水,我含了半晌才吐出来,因为这嘴里实在难受,得好好清清。
许是生病时人的脑子都幼稚得很,我在漱完口后忽的仰起头,撒着娇想让徽若帮我擦脸。谁知徽若淡淡地笑着,将脸巾递到我手上:“怎么?这性子是愈发懒散了,可是我们对你太宠惯了?”
无奈自己接过腾着热气的脸巾,我心里嘀咕着,徽若向来是最宠我的人之一,怎么今天会说这番话?回想徽若话里那些许的嗔怪,我这才真正明白,敢情她和无言、小勺一样,都在怪我没把自己照料好。
“少爷尚在大病中,又要喝那些汤药,红蔻就做了这翡翠芙蓉粥。”徽若放下脸巾,这才把粥端来,“想必今日午膳你也吃不进饭食,红蔻就为你准备了你最喜爱的八宝粥。”
“真的?红蔻真是我肚里的蛔虫。”几乎是脱口而出,我甜甜地笑着,好似一个真正的孩子。
徽若看着眼前的女孩很是满足地喝着粥,不禁想起了当初。
人人都说这个“书童”长相奇丑,所以得蒙着脸见不得人。可是她却喜欢上“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更喜欢“他”率真的个性。
她不喜欢应酬那些附庸风雅的人,却喜欢和这个小书童聊天,而且这个孩子总能把话说到她心里。渐渐的,她觉得这孩子就像是上辈子的她。
“他”的声音还未摆脱稚气,但那一句话却是相当认真,“他”说要帮她赎身。奇怪的是,她竟然会相信;更奇怪的是,“他”做到了。
难道仅仅因为“他”是君少的书童?即便当时起了疑心,她却没有猜中。
直到入了君府,她才知道“他”的身份。原来,“他”就是君少,而君府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可以成为每一个渴望家和安定的人的归宿。
“徽若姐?”难道栖凤阁里的人不听话,所以徽若发愁了?眼见徽若在我面前走了神,我不禁这么猜测,“徽若姐姐可还习惯京城的生活?此处也着实比江南冷些,就让人多备几件过冬的衣裳,虽说她们的手艺是没兰娘的好。”
“无言说他先前已经命莫叔和橘娘将沣老、兰娘和小虬接来,听说还有三四天便能到了。”接过我手中的空碗,徽若不经意回道。
我有一瞬的惊讶,继而想想:“也是,今天都已经十九了。徽若姐你且准备好纸笔,将我稍后的话记下,交给小勺。”
等徽若准备好,我也思虑得差不多了:“一、让各处的管事通知君府所有人,腊月二十三至正月初五任何人都可请假回家团聚。二、留下继续工作的人每人加两成薪金,回家团聚的也有过年的节礼可以领。三、若是某店无法营运,就暂时歇业,将人员临时调往他处,各处管事要处理好请假和临时的调度,至于节礼和这月的薪金结算就有劳小勺早作安排,若是工作太过紧张,就让释言也来帮帮忙。四、除夕到初四的活动安排,要尽量让每个留下的人都能开心地参与,此事就等小勺忙完节礼和薪金之后再说,由小勺、无言和白虎司下六部负责。”
写完这一页多的安排,徽若轻轻吹干墨迹。“少爷果然体恤众人,只是我们最希望这个年和除夕,少爷能和我们一起。”
我不知道,此时小勺拎着煎好的汤药站在门外,徽若的话正是她的心声。少爷,我们最希望的是有你的团圆啊!
“我…我……”看着徽若姐等待的神情,我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啊,因为我的自私,因为我对连城的留恋,要让徽若、小勺、无言、沣老和大家都失望么?
可是,可是……我想在这最后能够在他身边的日子,多看一眼他,这样他就会在我心底更深一分,在我的记忆里更加清晰,即便终有一天我会以为这一切是场梦,我也还能清楚地记着他。
想着刚来大盟,对他从警惕到好奇,想着那首《相思引》,想着在地牢里的时光,想着他和罗雪劫后馀生、双双归来,我的失魂落魄;想着他被严向天等人追杀,我毫不迟疑地将他带回养伤;想着澜州的那两日,我希望他的身边,没有仇恨、没有纷扰。
我的眼睛不禁湿润了,眼泪不听话地滚落,不停抹着泪,即便手背已经无法再将眼角抹干。“难道我喜欢他是错的吗?可是,我很喜欢他。”
在他们眼里,他是武林公敌也好,朝堂弄臣也罢,我相信这背后一定有原因。我不要看着他被充满仇恨的剑刺中,我却无法阻止;我不要看着他坠落深渊,却拉不到他;我不要他至死方休,我却无能为力。
我歇斯底里地哭诉心里的话,徽若无奈地走到床边,双臂环着我开解道:“‘若是执迷不得,何不狠心放手?’你还记得你在丹凰坟前说的话吗?”
究竟是当局者迷,还是只有当局者才会明白?
那夜,我看着红色的血从丹凰的嘴角不断滑出,她的手握得很紧很紧,她却笑得那么轻盈、那么幸福,她是唤着“主上”咽气的。或许当初她也曾扪心自问,答案却是与现在的我如出一辙——怎会后悔。
耐心擦拭着小芸眼角不断滚落的泪珠,徽若心中叹息:我聪慧无比的“小夜”,如果你一直都是那个看淡一切、教每个人都能学会释怀的“小夜”,该有多好。
门外,小勺紧紧地拎着装有汤药的食盒,泪水同样在她的双眼肆虐。
无言闭着双眼静静躺在自己床上,双拳却不觉握起,眉头微蹙,心中闪过一丝疼痛。
巳时初刻
“为何关于宝图的来历,严向天提及的这么少?无言,你确定严向天就是这么回应众人的吗?”想到严向天定不会放过这次晚宴的机会,借机向众人声讨西厂,我喝好药歇息未久就让无言将之前所查之事的资料交给我。当看到“故人因感救命之恩赠以宝图”这一行,我心中不禁怀疑。
“这确是事实。当时严向天又刚成为众望所归的盟主,没有人会对此提出疑虑。”无言回道。
“刚成为武林盟主?这未免也太‘巧合’了。这严向天虽说德高望重,却非盟主的唯一人选。而且,他最大的竞争对手洛莫刑——洛家堡前堡主竟然会支持他,更耐人寻味的是洛莫刑不久就离奇去世。”
“这之中确实疑点重重。少爷是因此怀疑宝图的来处?”无言试探着眼前的少爷,虽说她的聪慧和智谋在湖州城时就已让他臣服,但眼见她一步步接近真相,他害怕迎来最终的真相和对峙。
“要说重金酬谢恩人我还是有几分信的,可有谁会把举世无双的藏宝地图赠给恩人?莫要说我势利,这种事我是一点都不信的。”
“原来如此。”这么看来,少爷还不会那么快了解事情的真相,他还能陪着她,直到三年期满。
听出无言如释重负的语气,我心底有些讶异,难得见他这般的表情,即便是稍纵即逝,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松口气?
“珏氏灭门那日,严向天偏偏和天升镖局的田甫名远在漠北。而半个月之后,田甫名据说被他新认的义子所杀,这般算来,他送完镖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后不久就死了?”我的食指在人中来回摩挲,思考着珏氏灭门、珏氏宝图和严向天之间的联系,“无言,严向天总共帮田甫名护了几次镖?”
“就这一次。”
“不偏不巧就这一回,彩票也没他这中法的。”我一脸鄙夷,看来要对付严向天,这也是突破口之一,“既然严向天可能与珏氏灭门有关,而连城与严向天有血债,难道……”
“少爷是怀疑玉连城和珏氏有关?”见君少半天都没有回应,万一她真信了,事情的发展就与主上的意愿相违了,无言不禁担心。
拿着手中搜集的资料,我的脑海中满是线索的片段。十年前,珏氏的少主才过十岁生辰,山庄被毁、珏氏灭门,田甫名被新认的十岁义子所弑,约莫半年之后连城被老督主收留。严向天的嫌疑,连城的至死方休,连城……连城山庄?珏氏世代生存的就是连城山庄!
“如果连城就是珏氏的少主。”如果他真是为了族人而复仇,那我又凭什么擅入他的行动、阻止他的计划?
“不会。”无言不知哪来的自信,这般断言。
“为什么?”
“如果他是珏氏的少主,他不会时至今日都还无法报仇。且不说珏氏陵墓中独步天下的兵器,就连珏氏的六合剑法他也不会半分。”无言据理分析,只为了扭转自己方才一句试探所造成的局面。
不错,就算因为他尚小,未传武艺,可他却连地图上的内容都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他又怎会仅仅见过这宝图一两面,就能将图分毫不差地画出来,顺带那一串的英文?之前茶寮中服毒自尽的暗哨又和珏氏有什么关联?
还有,同样知道珏氏陵墓的念玉和名唤“正儿”的男孩,以及他们的失踪,和之前的事又有什么联系?
“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
被我和无言晾在一边多时的小勺有些发怒了,一把夺过我手中的资料,愠道:“颜微都让你好好休息了,你还在这里费心思!”
“如果一切顺利,我也能省些心思。如果他执意要借宝图的秘密设下陷阱,我……”
“少爷想做什么?”看到少爷眼中的伤感和迷茫,小勺有丝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反正卢小芸迟早会玩人间蒸发,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收起自己的感慨,我不得不为自己的退路做打算,“无言,明日晚宴你乔装混入西厂的人之中,如果我决定离开,我会以三击掌为暗号。当初在湖州城,严木乔等人拜访过君府,所以你在众人前现身一定要蒙面。真正开宴是在酉时二刻,如果那时我还未出现,你就到西厂的东厢房来寻我。”
“是。”难道少爷已有想法要提前离开西厂?无言不禁猜测。
腊月十九未时一刻清风楼
“虽说你的烧已经退了,但作为你的大夫,我不建议你现在就回西厂。”
“是啊,不是只要明日一早到达西厂不就可以了吗?”看着小芸如今的脸色还未完全好转,小勺不禁担心。
“我担心若是明日赶去会横生枝节,一切来不及转圜。”
“可我们不知这西厂督主如今能否容得下少爷。”无言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浇得整个房间都冷透了,可他说的却是实话。
“若是西厂执意利用严向天等人的疑心去设陷阱,势必会连累无辜的人,最终只会为西厂督主造下不必要的杀业。少爷有心阻止,想在晚宴上声明宝图无法破解。”徽若往日抚琴的双手,此刻竟在为我梳头,“怎知三日前那洛枭从中作梗。”
“你们倒是把我的心思摸得通透,只怕他也早料到了,所以寻了别的孩子来顶替。”既然连城是复仇,那就应该手刃仇人,冤有头债有主,我不能让他被更多的人怨恨。
颜微将一个药瓶放在我眼前:“这个你带着。不用谢我,我不过是忠人之事罢了。”
我诧异地看着颜微:“什么时候准备的?”不过半天时间,他这效率可真快。
“也就五天的剂量,早晚各六粒。想这腊月二十之后,你自然有办法自己来取药。如果玉连城容不下你,你也只有回来了。”
“虽说是‘忠人之事’,于情于理我还是该说声谢谢。”我将药瓶收好,转身问小勺:“关于除夕到初四的安排,可有什么问题吗?”
我话音还未落,无言和徽若纷纷看向小勺,小勺犹豫了片刻:“没,没有。”
“如果到时有什么为难,就让无言、徽若和释言帮忙。”
“小勺明白。”
西厂门外
一路风平浪静,我顺利地到达了西厂,但我心中却非常不安。最终,我一直害怕面对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往日任由我通行无阻的门卫今日却将我拦在门外。“卢小姐恕罪,这是督主的命令。您若进厂,务必要向督主禀告。”
“可以,你们且去禀告便是。”预料到这番变故,我故作镇定。
半刻之后,出来接我的是脱脱姐,见她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走来,满脸的焦急,我心中忽的升起一阵暖意,她还是我的脱脱姐。
“你这丫头,就让你不要出门,偏那么固执。你是怎么回来的,那些人有没有欺负你?你没有受伤吧?”说着,脱脱姐就拉着我细细打量了一番。
“没有。”虽说我现在精神还不是很足,我却尽力展现自己的笑颜,“我小芸是天生的祸害,谁都收不走。只有我给他们捣乱的份,哪会被他们伤到。”
然而当她满面的惊喜退去,神情欲言又止,我料想是连城让她先来接我的。
“先别站在这门外了,我带你回房好好休息。没有受伤自是万幸,这次的风波也算给你个教训。”脱脱在我跟前领路,即便我抬头也见不到她此刻的神情,我知道她是故意一直在我被洛枭掳走的话题上打转。
“我往后的进出是不是都要先禀告督主。”
脱脱沉默了片刻,强笑道:“当然,谁让你这次闯了那么大的篓子,督主都亲自去洛家堡要人了。”
“我知道,当时我听到了动静,只是又被他们捂晕了。”我不紧不缓地跟着脱脱的脚步,始终保持着那一点距离,“限制我的进出,除了洛家堡之事,是不是还和另一个‘卢小芸’有关?”
脱脱转过身来,惊愕地看着我,问道:“你知道了?”
“我既然能用计只身逃出洛家堡,督主那般‘隆重’将‘义妹’带回西厂之事,我怎会不知情。”
“其实那只是权宜之计,督主怎么会……”脱脱刚想向小芸解释,却见督主和青天正向此处走来,“督主。”
“我可以不让那个女孩替代你,但前提是你要按照我所说的去做。”我身后传来熟悉却又冷漠的声音。
我可以像最初见面时一样,一口便答应他,但这一次我却没有。
“告诉我实话,你的计划会牵连所有的江湖人吗?”我转过身,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注视着他。
“他们并不无辜。这条路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选择。”在连城眼中的那片冷漠之下,还有如同炼火般的仇恨。
我可以……不,我没有把握既让连城报仇,又让那些人不去怨恨他。“既然如此,我只能拒绝,这一次我不再成为你的棋子。”
我不会让你被更多的人怨恨,我不允许你被仇恨引上无法回头的悬崖!
“有很多人连选择成为棋子的机会也没有,也有很多人没有机会拒绝作为棋子,若非你曾经救过我,我不会给你选择的权力。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手上染满了无辜人的血,所以别以为我会永远对你仁慈。”
回想当初在辛城之中,连城对于对手毫无余地,死在他剑下的那些守卫都是一剑毙命,我的心口一阵紧缩。
不是的,当时连城只是为了自保,所以必须对敌人狠下心肠。然而严氏险遭灭门,真正与连城有血仇的不过只有严向天,罪不及无辜。还有连城对严氏兄弟紧追不舍直到大漠,其间又累及了多少人?
他说自己满手是血,是否也包括当初作为西厂杀手所犯下的杀业?我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也有些不自觉地摇晃。
见小芸有些不稳,脱脱上前去扶,却没想到……
“啪——”!
脱脱好心去扶的手竟然被小芸打开了,然后她注意到小芸的眼神——她从来没有见过丫头这样的眼神,小芸的眼中仿佛一片被寒光笼罩的冰原,彻骨的冷。
看到脱脱眼中的错愕,我才知道自己的错,面对脱脱我神色又黯淡了下来:“对不起。”我不该迁怒你,你从来都没有伤害过我。
我回头再度与连城对视:“对不起。”
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