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笑和燕三娘进屋的时候老木匠正在喂张忠喝水,脸上身上的血迹已经基本被擦干净,此刻正躺在床上闭目休息。
“豹子帮张忠?”三娘一愣,脱口说道。
“这么快就救完火了?”老木匠拿眼皮夹了离歌笑一眼,将水碗放在一边。
张忠听到声音,张开双目坐了起来,声音沙哑道:“离兄,燕姑娘……”
离歌笑上前站在床边,直接问道:“谁伤的你,出了什么事?”
张忠深吸一口气,微微摇一摇头,“说来惭愧,豹子帮全军覆没,我身为帮主竟然没有看清楚是谁下的手!”
“什么?”燕三娘道,“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天近深秋,朝廷四处广征粮饷,百姓苦不堪言,此时正是劫官粮的大好时机,若行动成功,不但豹子帮可以安然渡冬,附近的百姓也会过上一个温饱之年。本来这一切都在张忠的计划之中,而且劫官粮对豹子帮来数早已经是轻车熟路,怎么样也是不会失手的。
哪知到了真正实施的时候,帮众却突然遭到黑衣人的伏击,来者个个武功高强,强到张忠一对二可以,三个围攻便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半个时辰的恶战后,天地间突然大雾弥漫,身受重伤的张忠被坐骑驮着跑出了战场,不知不觉中跑进了这边缘小镇,竟然在巷子里遇到了离歌笑。
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离歌笑将张忠和老木匠一起带回醉生梦死,贺小梅负责给张忠疗伤,老木匠负责修复被大火烧毁的房子和一枝梅的装备。当然这个过程并不是很顺利,离歌笑至少跟沈木方说了两车的好话,对方才勉强窝火同意。
第二天,院子里离歌笑正在对付一堆木材,按照老木匠的吩咐锯成合适的材料,燕三娘怀抱着从集市买回来的衣服食物从大门走进,一眼看见院子里挽袖拉锯的男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歌先生真是全才啊,不但会刺绣,连木匠活也会?”
离歌笑抬头,举袖子抹去溅在脸上的木屑,“你懂什么,这叫艺多不压身!”
“我是懒得懂!”燕三娘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在离歌笑面前站好,“喂!有人打伤了张忠,上门烧了我们的房子,而你身为一枝梅的首领却在这里锯木头,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哦!”离歌笑说了一个字便又开始埋首干活,感觉到三娘凌厉的目光快要剜进他骨头里了才又说了一句,“我想先把房子修好,你去看看小梅给张兄的药熬的怎么样了!”
“哼!”燕三娘抱起衣物,大步向室内走去,“锯你木头去吧!”
厨房的山墙倒了半座,贺小梅守着一个破药罐子连连叹息。
“梅梅!”燕三娘走进来,看了一眼布局,“那个讨厌鬼让我来看看你的药熬得怎么样了!”
贺小梅有点神不守舍,叹一口又摇一摇头。
三娘一拍他肩膀,“梅梅别担心,咱们的醉生梦死又不是全毁了,那个讨厌鬼不是正在操办着修房子的事情吗!”
“三娘你有所不知,”贺小梅转过身,晶亮的眼睛望着燕三娘,“张忠公子脸伤的好严重,怕是要留下伤疤了,这么一张英俊的脸庞,唉……”
“啊?”燕三娘愣一下,“你就是为这件事叹气啊?”
贺小梅很认真地点点头,扭头守着药罐子继续哀怨去了。
感情就没个人把个敌人上门挑衅当回事儿!
“懒得理你了!”燕三娘顿足,又从厨房转了出来。
房顶上,老木匠手持朱笔在一张纸上来回写画,甚是专注。离歌笑将锯好的木头一根根堆在墙根下,打开酒壶正要往嘴里灌,燕三娘上前一步夺下酒壶。
“喂!”离歌笑道,正待发话,一见燕三娘瞪着自己挑衅的目光,当下软弱下来,甚是无奈道,“小梅的药熬好了?”
“不要扯开话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真打算就在这里锯木头修房子,然后任由别人欺负我们一枝梅不管不问?”
离歌笑的眼光还停留在三娘手里的酒壶上,“把酒还给我!”
“我偏不!”燕三娘道,仰头将酒壶里的烈酒一口喝干,然后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说是不说?”
“大姐,不带你这么自虐的,一口气喝这么多你会醉的!”离歌笑慌了神,眼见着燕三娘的脸瞬间变得绯红。
“小看我?”三娘扬手扔了酒壶,眼里的杀气更重了。
离歌笑摇一摇头,伸手拉了三娘在石凳上坐下,“怕了你了!”
“怕了就赶紧说!”燕三娘道。
离歌笑在三娘身边坐下,说道:“张忠受伤后在巷子里遇到我看起来像是个偶然,其实却是有人暗中安排所致。”
“何以见得?”
“三天前我找到老沈的时候就见到了那匹带张忠逃命的白马,你没有听说过老马识途吗?很显然这马的主人是事先探好了路数的!”
“可那不是张忠的马吗?”
“不是,我问过张忠,他在战乱中曾经被打下了马背,这匹白马是匆忙中抢来的!”
“你是说有人故意伤了张忠,又故意救了他来找你?”
“不错,然后小梅来报信说有人烧了醉生梦死,老胡的伤我看了,指力和下手位置绝不是出自女子之手,但老胡却一口咬定放火的是个女子。”
“我亲眼看见了,的确是个女子,而且轻功比我好!”燕三娘强调了后面一句,言语间很是不服气。
离歌笑深看她一眼,不予理会,继续说道:“连你也认为对方是个女子,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你追的和老胡看见的的确是个女子,但放火的和伤人的却不是这个女子,她只是在碰巧的时间出现在了碰巧的地点而已!”
“那放火的是谁?”
“目前不知道!”离歌笑道,“凶手大费周章地放火伤人,自然是有所图,既然有所图,自然就会提出条件,我们只需要坐在这儿等就可以了,以不变应万变的道理你应该懂吧?”
“哦!”燕三娘道,顿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你是在说我笨吗?”
“女孩子老发脾气会老的很快的!”离歌笑微笑,在对方即将横眉立眼前愉快地化解了战争。
“这个送给你!”从怀里取出一个长条布包,递在燕三娘面前。
犹豫着接了过来,燕三娘抬头望着离歌笑,心里开始猜测着手里的东西。这应该是他第一次送给自己东西,会是礼物吗,如果是,那是不是意味着什么呢?
“是……是什么啊?”突然就紧张起来,心跳得像鹿撞。
“看看就知道了!”离歌笑道,依旧一脸无辜的表情。
“哦!”燕三娘道,低头的时候又红了脸,露出难得一见的小女儿神态,缓缓打开了手里的布包。
那是一只发簪,通体暗红,木头雕刻的一枝梅花栩栩如生,梅花花瓣尚带露珠,花蕊根根可数,虽然简单却也精致。入手极轻,虽是木料材质却丝毫感觉不出木质,冰凉透骨,仿佛握了一只寒玉在手中。
“这是……”燕三娘从发簪上抬起头,脸上红晕还在,“你……你什么意思啊?”
“嗯?”离歌笑继续无辜,“什么什么意思,我没有意思啊,送你的!”
“你,送给我这个东西……”燕三娘顿了一顿,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道,“总是要有个意思吧?”
“没有意思啊!”离歌笑道,“就是送给你保管啊!”
“送给我保管?”三娘不是很明白其中之意。
“你是鼎鼎大名的燕子神偷,这东西放在你这里肯定丢不了,所以送给你保管啊!”
“你!”燕三娘霍然起身,“我还以为你……”
“我怎么?”离歌笑道,眼睛里露出一如往常的死不认账。
“我不要,有本事你自己保管!”燕三娘将木簪塞回离歌笑手里,转身就要走。
“三娘!”离歌笑起身,顺势便将发簪插在她的头上,然后对着她眼睛,真诚道,“我是真心想送给你……保管的!”
“真的吗?”三娘回头,手不自觉地扶住头上的木簪,本来赌气想拔了下来,待到摸住了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好吧,你就继续死鸭子嘴硬吧!
离歌笑使劲点点头,表示自己的真诚。
燕三娘红着脸微笑,倔强道:“我就是知道,你是在乎我的!”
第三天,离歌笑依然在院子里锯木头,贺小梅继续对着药罐感叹张忠的毁容事件,沈木方已经画好了醉生梦死的新版设计图,柴胡绑着绷带大鱼大肉的胡吃海塞,燕三娘神不守舍的时间明显多于她清醒的时候,头上的木簪一直戴着,也不管离歌笑喝酒了,做家务的时候会冷不防笑出声来,吓得贺小梅几次差点切了自己的手指头。
第四天,柴胡的伤恢复了六成,可以在院子里瞎溜达了。老木匠开始着手重建房屋,离歌笑偶尔会抱着那把胡琴弹两指头,燕三娘已经可以正常思考问题,也敢看离歌笑的眼睛了。至于贺小梅,将全部的精力都用来修复张忠的面容了,以至于身体其它处的伤口几乎没有进展,依然下不了床。
第五天,离歌笑埋怨沈木方做的窗户造型太难看,逼着老木匠练习锯木头。于是老木匠边把牙齿咬得震天响边一下一下地练习着,燕三娘在一边洗衣服,摆出一副看热闹不用交钱的架势,于是老木匠更加郁闷了,把木头锯得体无完肤,仿佛他锯的不是木头,而是离歌笑的脑袋。
“胡哥,你不吃药伤怎么能好呢,虽然已经好了六成了,但始终还是伤着啊,你就听我的话喝了吧!”贺小梅端着药碗从屋里一路追着柴胡到了院中央。
“哎呀,娘娘腔你烦不烦啊,俺这胳膊都不疼了还吃个什么药啊,不喝了不喝了,你弄的药一次比一次苦,俺死也不喝了!”柴胡从凉亭内直接窜到院子里,身手十分矫捷,以至于三娘一度怀疑他偷学了离歌笑的九阳神功(这句纯属开玩笑啊!呵呵!)。
“你今天就是把天说破俺也不喝!”柴胡一边嚷嚷着一边躲避小梅的追捕,忽然一阵破空风声响过,一只雕翎羽箭凭空射来,对准了贺小梅手里的药碗。
小梅眼睛一亮,一个鹞子翻身,长箭贴着后背擦过,直扎进老木匠正在锯的木头上。尾羽尚在颤抖,贺小梅端着药碗落地,手里的药汤半滴未洒。
离歌笑手上酒杯未住,眼光随着羽箭落在老木匠身边,那老木匠甚是淡定,根本不将那箭当回事儿,依旧专心地锯着木头。
“终于来了!”
燕三娘上前一步将那羽箭拔了下来,箭头上一张字条,上有一行血书:柴嫣在我手,洛奚镇拿离歌笑人头来换!
“小嫣——”柴胡劈手抢过了那字条,瞪大双目怒吼道。